出地鐵口時,陳默給妻子發了條消息:“快到了,薑茶還是熱的。”屏幕上的“正在輸入”閃了三下,跳出妻子的回複:“樓道燈修好了,不用摸黑。”他抬頭望了眼居民樓,三樓的窗戶亮著暖黃的光,像塊融化的黃油。
推開家門時,女兒的畫攤在玄關,那輛歪歪扭扭的小火車旁邊,多了個紮羊角辮的小人——妻子用紅筆在旁邊寫著“媽媽等爸爸”。陳默把薑茶放在鞋櫃上,聽見臥室傳來輕微的鼾聲,推門看見妻子蜷在床頭,手裡還攥著產檢單。
他輕手輕腳地抽走單子,B超圖上的小孕囊在台燈下泛著柔光。床頭櫃的日曆被紅筆圈著下周三,旁邊寫著“產檢”兩個字,字跡被眼淚暈開了一角。陳默摸出手機,把鬨鐘設在早上七點,備注寫著“陪產檢”。
淩晨三點十七分,陳默的手機在黑暗中震動。他摸到手機躲進陽台,林薇的消息赫然在目:“明早的方案我讓助理加了幾頁,重點看KOL投放部分,客戶點名要這個。”附件是個加密文件,密碼提示是“青春無敵”。
陳默的指尖在欄杆上碾出紅痕。上周惠民電器的初步溝通會上,王總明明說“老客戶召回優先”,怎麼突然變卦?他點開文件,密密麻麻的KOL名單裡,排在首位的是個粉絲量造假的美妝博主——正是張總渠道的“常客”。
“收到。”他回了兩個字,刪掉輸入框裡的“客戶從未提過”。陽台的風卷著落葉打在玻璃上,像極了妻子沒說出口的歎息。
早上七點,陳默被女兒的哭聲驚醒。小家夥攥著他的領帶喊:“爸爸又要騙我!”妻子揉著眼睛從臥室出來,睡衣上沾著奶粉漬:“彆鬨,爸爸今天要見重要客戶。”她的目光落在陳默眼下的青黑上,“昨晚沒睡好?”
“做了個噩夢。”陳默捏了捏女兒的臉,“下午回來一定陪你拚火車。”
“拉鉤!”小姑娘伸出小拇指,指甲上還沾著昨天的蠟筆印。
電梯裡,陳默點開王鵬發來的消息:“林薇的助理早上六點就去了打印室,把我們的方案換了幾頁。”後麵附了張偷拍的照片,替換頁的頁眉印著“KOL投放專項”。
“知道了。”陳默回完消息,對著電梯鏡整理領帶,發現鬢角的白發又多了兩根。
八點五十五分,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人。惠民電器的王總坐在主位,地中海發型上抹著亮閃閃的發膠,手裡轉著支鋼筆——陳默認出那是林薇上周在雲端餐廳送給“惠民電器副總”的同款。
“陳經理挺準時啊。”王總笑起來時,假牙反射著投影儀的光,“聽說你們做了個老客戶召回方案?我倒要看看,比林副總推薦的KOL方案強在哪。”
陳默剛要說話,林薇踩著高跟鞋進來,香奈兒套裝的肩線筆挺:“王總早,昨晚連夜優化了方案,保證讓您滿意。”她把平板往投影儀上一插,屏幕瞬間跳出“200萬KOL投放計劃”幾個大字。
“等等。”陳默按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腕上的愛馬仕手鐲,“我們團隊準備的是老客戶召回方案,和這個不一樣。”
林薇甩開他的手,酒紅色的指甲在屏幕上劃過:“陳默是不是老糊塗了?昨天明明說好了主推KOL,王總就喜歡看這個。”她轉向王總,笑得像朵盛開的罌粟,“您看這名單,都是頂流網紅,保證流量翻倍。”
王總的鋼筆停在筆記本上:“流量是不錯,但預算……”
“預算不是問題。”林薇搶過話頭,“公司特批了200萬,專門用於這次推廣。”她斜睨著陳默,“某些老員工可能對新媒體不熟悉,總覺得不如發傳單有效。”
會議室裡響起竊笑聲。陳默注意到王鵬攥著文件夾的手在發抖,小張的臉埋在筆記本後麵,隻露出通紅的耳朵。
“王總,”陳默的聲音平靜得像潭深水,“我們先看組數據。”他從公文包掏出U盤,替換掉林薇的投影,“這是貴品牌近三年的KOL投放記錄,每次投入不低於150萬,但用戶留存率隻有3.7%。”
屏幕上的折線圖像條垂死的蛇,在“投放後一個月”處斷崖式下跌。王總的鋼筆停在半空,發膠的香味混著尷尬在會議室彌漫。
“你什麼意思?”林薇的聲音陡然尖銳,“拿些過時的數據來糊弄客戶?”
“過時?”陳默調出上個月的報表,“張總渠道剛投了80萬,轉化率0.3%,ROI隻有0.3——也就是說,每花100塊,隻收回30塊。”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王總,“這還是剔除了虛假流量的數據。”
王總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林副總,這……”
“他胡說!”林薇抓起桌上的方案砸向陳默,紙張劃破他的手背,“張總的數據明明是35%!陳默你就是嫉妒,嫉妒我能拿到資源!”
“資源?”陳默展開被砸皺的方案,指著“投放明細”那頁,“您說的是這個粉絲量造假的博主?還是那個把家電當道具拍性感視頻的網紅?”他轉向王總,“這些渠道的用戶畫像,和貴品牌的中老年客戶重合度不到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