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隻要是老客戶，都能換。陳默接過傘時，傘柄上的鏽跡蹭在掌心，像塊粗糙的砂紙。老頭咧開缺牙的嘴笑，煙杆在保安室的門框上磕出輕響：“我那台冰箱是騰飛剛建廠時買的，當時王總還親手幫我搬上樓。”
“明天讓倉庫主管給您留台最新款的洗衣機。”陳默把傘骨撐開，鏽跡在陽光下泛出暗紅，“就說是‘老客戶專享’。”
王鵬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朝辦公樓陰影處努嘴：“小王還在打電話，看口型像是在說‘U盤’。”老員工懷裡的薑湯桶晃了晃，“要不要我去‘提醒’他一下？”
“不用。”陳默的目光掃過廠區積水裡扭曲的“飛”字，“讓他說。林薇現在越急，漏洞就越多。”他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十五分，“回公司，準備項目啟動會。”
車剛拐出工業區，小張的平板突然彈出警報：“陳哥，林薇在群裡發了項目啟動會通知，四點準時開，要求‘所有核心成員必須參加’。”小姑娘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她還@了三個新人，都是剛入職不到一周的實習生。”
“新人？”王鵬的薑湯灑了半杯，“她想乾什麼？”
陳默的指尖在方向盤上敲出輕響：“查下這三個人的背景，尤其是他們的直屬領導是誰。”
“正在查！”小張的鍵盤敲得劈啪響，“都是林薇助理招進來的，簡曆上寫的‘新媒體運營專業’，但實習經曆全是空白。”她突然倒吸口涼氣，“其中有個叫李婷的，緊急聯係人填的是趙強的老婆！”
雨又開始下，陳默打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看來林副總早就安排好了。”他把車停在路邊，從後備廂拿出個工具箱，“王鵬，把薑湯桶裡的U盤轉移到這個螺絲刀柄裡，小張跟我換座位。”
小王坐進副駕時，襯衫還在滴水。他攥著濕透的手機，指節泛白：“陳哥，剛才林副總打電話來，問我們談得怎麼樣……”
“你怎麼說的？”陳默的目光落在他顫抖的膝蓋上。
“我說……說王總同意考慮合作，但對流量指標有顧慮。”小王的喉結滾動兩下，“她還問你們有沒有提‘假賬’的事，我說……我說沒提。”
車剛開進公司停車場，趙強的地中海發型就從旋轉門後冒出來。他舉著個文件夾，攔在車頭：“陳默，林副總讓你先去她辦公室一趟，說有‘重要資料’要給你。”
王鵬推開車門就要理論，被陳默按住：“我去去就回。你們先去會議室，把騰飛的渠道數據整理好，尤其是南區那部分。”他特意加重“南區”兩個字，眼角的餘光瞥見小王的耳朵瞬間紅了。
林薇的辦公室彌漫著新拆封的香水味，和她常用的那款完全不同。女人正對著鏡子補口紅，米白色針織衫換成了黑色西裝，手腕上的銀鏈換成了粗重的金鐲：“陳默來了？坐。”她把份文件推過來，“這是騰飛項目的最終版KPI，張總已經簽字了。”
文件上的“30天流量破百萬”用紅筆圈了三層，備注欄寫著“完不成則團隊整體降薪30%”。陳默的指尖在“百萬”兩個字上劃過，紙張被戳得發皺：“騰飛現在的日活隻有兩千，30天破百萬，意味著每天要增長3300%，這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林薇突然笑了，金鐲在桌麵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陳默，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三年前你接惠民電器的爛攤子時，說‘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她突然湊近，香水味嗆得人頭暈，“還是說，35歲的人真的不行了？”
陳默合上文件：“我需要原來的團隊成員配合，王鵬熟悉渠道，小張擅長數據分析……”
“已經安排好了。”林薇按下內線電話，“讓李婷他們三個進來。”門開的瞬間，三個穿著嶄新西裝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其中那個叫李婷的姑娘，胸牌上還貼著“試用”標簽。
“這是項目組的新成員。”林薇的金鐲點著三人的胸牌，“李婷負責數據監測，張強管渠道對接，王浩做內容策劃。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比某些老油條有衝勁多了。”
陳默的目光掃過三人攥緊的拳頭：“王鵬和小張呢？”
“王主管年紀大了，我讓他去整理倉庫的舊報表。”林薇的指甲在文件上劃出紅痕，“小張要去支援林副總那邊的KOL項目，她說早就想去新媒體組了。”
“我沒說過！”小張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小姑娘渾身濕透，懷裡抱著筆記本，“我剛才去找林副總，她根本不在辦公室！”
林薇的臉色瞬間沉了沉：“誰讓你進來的？”
“會議室的人都到齊了，張總也在。”小張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摔，屏幕亮著和王鵬的聊天記錄，“王鵬哥說，誰敢換我們團隊的人，就是想毀了騰飛的項目！”
陳默突然起身：“林副總要是沒彆的事，我去開會了。”他走到門口時，李婷突然擋在麵前，小姑娘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崴了下：“陳經理，林副總說讓我們跟您一起，您得帶帶我們。”
“好啊。”陳默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試用”標簽上，“正好倉庫的舊報表需要人手整理，你們三個跟王鵬去熟悉下情況。”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張總的鋼筆正在方案上簽字。他抬頭的瞬間，地中海發型上的發膠閃了閃：“陳默來了？正好，林薇說你對項目指標有異議？”
“不是異議，是覺得需要更合理的評估。”陳默把騰飛的渠道數據推過去，“他們目前的基礎流量隻有這麼多，30天破百萬需要至少五個爆款渠道同時發力，而他們的渠道商已經跑了一半。”
林薇突然搶過話頭：“所以才需要年輕人的新思路！陳默，你不能總用老眼光看問題。”她舉起手卡，“我宣布，騰飛家電項目組即日起重組，由李婷等三位新人擔任核心成員，陳默任負責人，30天內流量必須破百萬，否則整個團隊都得擔責。”
王鵬的拳頭“砰”地砸在桌上，薑湯桶滾到張總腳邊：“這明擺著是坑人！騰飛的渠道數據隻有我們團隊熟悉，換新人等於從零開始！”
“老東西懂什麼？”趙強突然站起來，發膠掉在報表上，“林副總的方案經過董事會批準，你敢質疑？”
“我質疑的是彆有用心！”王鵬抓起桌上的新人簡曆，“這三個人連騰飛的品牌曆史都不知道，怎麼跟客戶談？李婷的緊急聯係人填的是你老婆，趙總監要不要解釋下？”
李婷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手裡的筆掉在地上：“我……我不認識趙總監的老婆……”
“夠了！”張總的鋼筆重重砸在桌上，“林薇，項目組的人由陳默定，你彆插手。”他轉向陳默，“但流量指標不能改，董事會已經批了預算，下個月就要看成果。”
林薇突然笑了，金鐲在陽光下晃出冷光：“張總說得對，指標不能改。年輕人有衝勁，總比某些老油條強。”她走到李婷身邊，故意撞了下小姑娘的肩膀，“你們三個好好跟著陳經理學，彆讓我失望。”
陳默看著三人眼底的慌亂，突然想起老頭那台用了十年的冰箱。他拿起筆在方案上簽字時，筆尖刺破紙頁：“可以，但我要王鵬和小張留下，新人可以跟著學習，但核心決策必須由我們團隊做。”
張總剛要說話，林薇突然搶先點頭：“沒問題。反正30天之後，結果會說明一切。”她的目光在陳默和王鵬之間打轉，“我已經讓HR準備好績效評估表了，到時候誰行誰不行，一目了然。”
散會時，王鵬把薑湯桶往工具箱裡塞：“哥，這三個新人肯定是來搗亂的。剛才李婷想翻我桌上的渠道名單，被我罵回去了。”
小張突然拽了拽陳默的袖子，指著走廊儘頭：“陳哥你看，林薇在跟李婷說什麼，還用手指我們。”
陳默的目光掃過三人交握的手心——李婷的指甲縫裡沾著和林薇同款的金粉，張強的領帶夾刻著“LV”的標誌，王浩的手機屏保是張和趙強的合影。他突然笑了，把螺絲刀柄揣進兜裡：“明天讓倉庫主管‘不小心’把舊報表灑點水，給新人找點事做。”
王鵬的薑湯桶突然發出叮當響：“哥，這U盤……”
“先鎖進保險櫃。”陳默的目光落在會議室的時鐘上，四點四十五分，“明天上午九點，我們去騰飛盤點庫存，帶上王浩，讓他學學怎麼看洗衣機的型號。”
走廊的風吹起方案的紙頁，“30天流量破百萬”那行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小張突然“呀”了一聲，指著李婷掉落的筆記本：“她的備忘錄裡寫著‘今晚八點，刪除南區渠道原始數據’！”
陳默撿起筆記本時，王浩正好跑過來：“陳經理，林副總讓我們今晚加班熟悉資料，您能把騰飛的渠道名單發我們一份嗎？”
“可以。”陳默把筆記本塞進小張手裡，“讓王鵬給你們發份公開版的，核心數據明天開會再說。”他看著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老頭說的話——“騰飛剛建廠時，王總親手幫我搬冰箱”。
雨又開始下，陳默把傘撐開，鏽跡在傘麵上連成怪異的圖案。他突然想起什麼，給李姐發了條消息：“讓小李盯緊HR係統，尤其是騰飛項目組的權限變更記錄。”
手機亮起的瞬間，林薇的消息跳了出來：“陳默，彆耍花樣。30天後，要麼你晉升，要麼你滾蛋。”
陳默沒回，隻是把傘往王鵬那邊傾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