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皺起了他那濃黑的眉頭,站起身,沉聲道:“末將世代行伍,也曾奉命修築過邊關壁壘。”
“築牆之法,無外乎夯土,壘石。您這法子……恕末將愚鈍,實在……”
他沒有說下去,但質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蒙將軍是信不過本官?”謝寧的語氣依舊平靜。
“末將不敢!”蒙山立刻抱拳。
“隻是此事關乎數十萬百姓身家性命,末將不敢不慎重!”
“好一個不敢不慎重。”
謝寧的嘴角微微上挑。
“本官就喜歡蒙將軍這樣的實在人。”
“這樣吧,本官不與你爭辯。你我各領一千人,你用你的老法子,我用我的新方法,同時修築一段十丈長的樣堤。”
“三日之後,孰優孰劣,讓事實說話。”
“本官若輸了,這欽差之位,由你來坐。”
“本官若贏了,你神策軍上下,必須對我的命令,不打半點折扣地執行。”
“你,可敢與本官賭這一回?”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拿欽差之位做賭注?這是何等的魄力,又是何等的自信!
蒙山那張刀疤臉漲得通紅,他死死地盯著謝寧,從對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他看不到半點玩笑的成分。
他隻看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絕對把握。
“撲通!”
蒙山單膝跪地,鎧甲與地麵碰撞,發出震耳的巨響。
“末將有眼不識泰山!無需三日,末將信大人!”
“神策軍一萬將士,願為大人馬前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聲令下,整個汴城都動了起來。
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大工程,在決堤口外的河灘上轟轟烈烈地展開。
神策軍的士兵脫下了沉重的鎧甲,換上了輕便的短衫,他們沒有絲毫怨言,與從四麵八方趕來的百姓一道,組成了築堤大軍。
軍人負責開山采石,挖掘地基,這些都是最繁重,也是最危險的活計。
他們紀律嚴明,令行禁止,上萬人的工地,竟無半點嘈雜混亂,隻有此起彼伏的勞動號子和工具碰撞的鏗鏘之聲。
百姓們則在玄機閣成員的組織下,負責熬製糯米漿,攪拌砂石,運送材料。
按照謝寧以工代賑的命令,所有參與勞動的百姓,每日都能領到足額的米糧和一小份工錢。
這對於那些在水患中失去一切的災民而言,不啻於天降甘霖。
他們乾勁十足,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希望。
河灘上,數萬人的工地上熱火朝天,揮汗如雨。
一口口巨大的鐵鍋被架了起來,雪白的糯米被熬煮成粘稠的米漿,散發出陣陣誘人的清香。
而後,這些米漿與石灰,砂石,按照嚴格的比例混合,變成了一種奇特的灰白色泥漿,被一桶桶地運往地基。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縣令,姓陳,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在工地上。
他看著那些士兵與百姓毫無隔閡地一同勞作,看著那些原本麻木的災民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渾濁的老眼中,漸漸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