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工用過晚飯,眾人齊聚安子言的營帳前,圍繞篝火坐成圓圈,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也不知所為何事。似乎對上午發生的事兒一點兒也不在意,而夥房的張老頭和一眾廚師、幫廚卻是憂心忡忡,有人似乎瞧出不對,隨口問了幾句,卻被老張頭搪塞過去。鬱悶的安子言一下午時間除了工地巡查、盤點損耗外,不是在糧帳就是在自個兒營帳待著,不讓人跟,也不和誰說話,此刻他已經完全確定那可惡的糟老頭子——族叔裡正已經回去了,獨留他在這兒頂崗背鍋。這讓涉世未深的少年心裡十分忐忑,十分彷徨,尤其是今天發生的事情,縱使大家沒有發作,也為責難,但仍讓他感到難堪和挫敗,如果有那糟老頭在這兒,或許自己還不至於如此,畢竟出事有個兒高的頂著,而現今自己就是那個兒高的,必須妥善解決此事。此時營帳裡,油燈的火苗再一次變得晦暗,徘徊許久的子言知道不能在這樣了,是該出去麵對這些人,麵對這些事兒,找到辦法度過難關,因為逃避永遠不能解決問題,迎難而上才是在真本事。
掀開帳簾,來到帳外,大家紛紛扭頭看向這位年輕的“安先生”,逐漸關掉話匣子,場麵開始安靜下來。篝火依然洶洶的燃燒著,偶爾發出一二“劈啪”聲,以此宣示自己的存在。火光照亮了身前空地,照耀眾人的身軀和臉龐,驅散夜幕帶來的幾絲涼意,帶來幾分溫暖、幾分光明。安子言盤膝坐下,向眾人問道:“諸位都是鄉黨、長輩,也都是一起來到這裡的,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諸位有什麼想要說的麼?還有說裡正走之前對你們有何安排或者吩咐,可以對我說說?”
眾人聽到此話,先是一陣沉默,不清楚到底是何用意,也不願輕易搭話,安子言環顧一圈後,最終一工頭答道:“安先生,您是讀書人,我們這些目不識丁的粗人,哪敢對您有什麼要求,要說裡正走的時候有什麼吩咐,那也沒啥啊,就是讓俺們遇事找您就成。”老人一番話,一圈兒人七嘴八舌又開始滔滔不絕,“就是就是,裡正讓俺們找您商量解決呢!”“裡正就這樣吩咐俺的!”“裡正說先生讀富五車,知識淵博,雖然沒乾過這些活兒,但什麼問題找您都能解決的!”
聽著聽著,安子言心裡像是有萬匹駿馬飛馳而過,什麼叫做遇事兒找我就行,什麼叫做有什麼問題我都能解決呀,我是百事通還是萬金油呀,我又不是神!唉,算啦算啦,誰讓我答應而且來了呢?不過這起碼確定了一個問題,那即是這些人都得聽我的,不過權威還得確認下來,好方便以後行事。他站起身環顧左右,口氣冷冷的說道:“如你們所說,現在這一畝三分地兒,凡事由我做主是吧?如果不是,那有什麼問題也彆再找我了,我擔不起這責任,也不願被你們牽連。”
“這個不是有事兒才找您解決麼?”“這個?”“這難道不是和您一起商量麼?”眾人疑惑問起來,怎麼一下子又變了呢,這豈不是給自己頭上按了位老爺麼?可是讀書人的心眼兒他們是鬥不過也比之不及呀,彆看外表斯斯文文,內裡還不知有多陰狠毒辣呢;相貌堂堂、一身正氣的也可能是個十足偽君子;身穿破衣爛衫、看是兩袖清風的也可能是個日進鬥金的貪官汙吏,他們都活到這把年紀,什麼沒見過、什麼沒聽過啊。不過這凡事得有牽頭人,何況這安先生——安子言還是本村後生,應該也不至於將他們這些老骨頭怎麼樣吧?這樣一想,事情就通暢許多。最終夥房的老張站起身,對左右拱手道:“咱們裡正走的時候呀,曾吩咐過我們凡事不決問安先生,可以看出已有讓安先生做頭人之意;先生學識深厚,博學多聞,以後定是榜上有名之人,何況這主要度支、損耗及其他一些事兒要經常與官府來往,我們這些人目不識丁怎麼可行?官府要是簽字畫押,我們隻會花圈摁手印,被賣了還不知道怎回事兒呢?我們就是不信安先生,難道還不信裡正麼?何況他還是我們村兒的俊後生嘞,他家就在那兒,反正我支持!你們呢?說說看。”
一番慷慨陳詞後,大家覺得也確是這麼個理兒,他家就在那兒,也跑不了呀!這次流民南逃,人家家裡也捐贈不少糧食,聽說也是名師之徒,可見家風、性情定然是不差的。片刻後,紛紛表示“安先生氣正風清、博學多聞,今後定是非凡呐”“我支持老張頭兒說的”“我也同意……”就這樣安子言的管理權和領導權敲定了,他今後便是這裡的實際兼名義負責人。而此時的安家正堂,裡正擔憂地對安母說道:“弟妹呀,我留子言一人在哪兒,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能出什麼事兒呀,不就修個城麼?他又不親自出力乾活兒,縱使有事兒,這不還有您這個族叔善後麼?”安母一臉無所謂道,
“哎喲喂!那麼多人呢?你就不怕你那寶貝兒子吃了苦頭,受個什麼傷啥的?”裡正氣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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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甚呀,都快加冠了,給他說親事兒,都不理我,還躲我,我怕啥呀?就這麼著吧!”安母恨子不成器道,
“好好好,隨你們母子倆怎麼著吧,隻要彆出岔子就好,真是神仙打架,我這凡人遭殃。不行,改天我得再去瞧瞧,我還有事兒,該走了,弟妹你也彆送了!”裡正無奈道,
“族叔走好啊!”安母笑著回應道。
反觀這邊呢,安子言算是完全取得這支隊伍的指揮權,當上了乾部,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也算是為解決今後的問題,做了一個好的鋪墊。他再一次起身,走到篝火前說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做這個工頭,我也不藏著噎著,前天運來的糧食,想必大家都明白吧,這其中摻雜著許多沙子、泥土,詳細情況還是老張頭兒說吧!”
“這東西其實昨天做飯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不過你們都知道的,我們曆次服役,吃的東西也都差不多,我們也就沒聲張,想著洗洗乾淨能填飽肚子就行,直到今天安先生說起這事兒,我們回去重新篩洗了一次,卻發現這批糧食裡麵有將近一成半都是這些臟東西,唉!我們夥房洗了好些次,也沒洗乾淨,唉!”張頭兒忐忑道,
“唉!老張你也不必自責,我之前服過兵役,到了冬天沒吃的,隻能去組團打獵,北方那漫天風雪,結果有兩個出去了就交代在那兒了”一個老頭兒說,
“是啊、是啊,大家少吃幾口就行了,也不礙什麼事兒的,何況比這更難下口的也不是沒吃過,忍忍算了!”另一人說道,其他人紛紛附和道,仿佛這樣的糧食就是為他們準備的,不敢去找那些人任何麻煩,甚至談之色變。子言啞口無言,深深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難道他們不憤怒嗎?不應該起來指責一番嗎?最起碼表個態也行啊!都這麼為那些人著想,那些人豈不更加肆無忌憚!唉,善良而軟弱有何用?麵對洶洶的火焰,安子言第一次感到有勁兒無處使,好在大家情緒依然穩定,對今後開展工作較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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