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繁重的工作和巨大的精神壓力讓安子言感到越來越壓抑，身體也時常感到非常疲憊，尤其是每日下值時候，更是哈欠不斷，而調查工作一如既往，那些人仿佛人間蒸發一樣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手下弟兄們卻有幾人因為各種意外致傷致殘，若不是雜貨鋪生意有所好轉能給予他們更多補貼，子言都不禁懷疑自己堅持的意義。
結束了一天工作，安子言並沒有急著離開，反而繼續呆在書案前望著窗外舒緩精神。夏日的長安城熱的有些過分，縱是太陽已然西斜，庭院中的楊樹依舊提不起精神來，葉子軟趴趴掛在枝頭，偶爾死乞白賴呻吟幾聲宣示自己還活著，子言盯著它就好似在看自己，生存在這種沉悶、壓抑的令人窒息氛圍中半死不活。時常也在問自己，還要堅持麼？問自己，堅持還有意義麼？問自己，這樣做值得麼？他明白自己依然碰觸了某些禁忌，那些受傷的弟兄就是給予的警告，至於為何沒動自己，想來要麼是己方隱藏的好，保密工作的做好，要麼就是他們也不願節外生枝、多出事端，以免引火上身。他多麼希望是第二種，至少可以知曉敵人身處何方，但查來查去縱是用上官府力量亦隻有一種結果——事出意外，可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意外，莫不都是人為呼！
時間不早了，正當他走出戶房時候縣丞邵子平喚住他，“小安、小安留步，請留步！”
麵對直屬上司突然的客氣和熱情，子言有些形狀莫名，後退一步躬身施禮道：“卑職拜見邵大人！”
“小安不必客氣，都是自家兄弟，此時尋你是有要事相商，你隨我來。”不由子言分說，縣丞拉過他徑直往後堂走去。
要事？相商？自己一介無品無職的胥吏哪有什麼要事可以相商？提起勇氣開口詢問卻被縣丞堵了回去，“待會兒就知道了！”
走過後堂，兩人徑直來到一間書房外，縣丞輕輕摳門，師爺羅榮開門邀二人進入，子言這才發現正主竟是縣令華敦實，他熱情地邀二人入座看茶，幾番寒暄之後先對子言一通稱讚、鼓勵，而後便開始大訴縣衙困難來，“不瞞你們，而今每年收上來的農稅一年比一年少，而縣衙內的支出確是一年比一年多，尤其在長安這個地方不但房價高昂而且物價也不便宜，衙內許多衙役、胥吏生活十分困難，由此逼得他們鋌而走險，讓人唏噓不已！今日誠邀二位前來，是為商議如何給予兄弟們更多補貼，避免再次發生此等有損官府聲譽的事情來，大家以為如何？”
“大人高義！邵某待衙內兄弟謝過大人大恩，不過縣衙各房各處用度朝廷早有規定，不是吾等可隨意更改，這筆錢糧出處…”縣丞說到這裡將目光移向子言，子言會意卻不知從何說起，畢竟這種事情他不但從未乾過，而且想來必定有違朝廷法度。
見子言始終不開口，縣令華敦實打個哈哈道：“我們長安縣管著一半長安城一半城外鄉鎮，事務繁雜、千頭萬緒，往往勞心勞力、費儘心思結果卻不儘人意，還容易得罪人惹上麻煩，所以處事一定要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聽說刑房老於病重已有一段時間，小安身兼兩職十分辛苦，還有衙內許多胥吏一人多崗，三班衙役亦是如此，還有縣衙應租未租的車馬、物件，這麼多空缺就代表這麼多奉銀，若是能將這些錢補貼給兄弟們就再好不過了，你們說是也不是？”
“大人真知灼見，此事合情合理，理當如此！”
麵對縣丞的奉承，華敦實並未答話，反而盯著安子言道：“小安覺得如何？”
“大人能為兄弟們切身考慮，真是吾等之福！”子言起身拜道。
“好！此事便由小安你去操辦吧，明日擬個條陳和分配方案，邵縣丞看過後拿來本官簽押，而後將條陳遞送京兆府衙門審批撥款。”
“遵命，大人！”
“時間不早了，爾等也快快下值休息吧！明日縣衙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們嘞！”
兩人告辭後各歸東西，子言心想這華大人若真能辦成此事，衙內弟兄必定感恩戴德、士氣大振，還有這分配方案，吾必定要用心謀劃謀劃。翌日，子言如約將條陳、方案擬好，報送邵縣丞及華縣令，豈料條陳順利報送京兆府，而方案卻屢遭縣令痛斥、修改。一段時間後第一筆款項成功撥付縣衙，足足有銀一百多兩，而方案始終遲遲未決，縣令華敦實又以子言不悉數目為由強令戶房每月將這筆款項劃入師爺羅榮帳上保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很快年關將至，子言看著記下的往來賬目，突然發現僅此一年內競向羅師爺轉款一千餘兩，可衙內眾多胥吏、衙役薪酬、補貼竟未有絲毫改善，隻是歲日休沐前每人多發了八百文，反觀受人敬仰的華大人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帶著禮物陪著上峰便是與豪強一起不知道在乾什麼；縣丞亦不遑多讓，聽說送出的禮物和私下讓商家代付不知凡幾；其他官員每月亦有不少福利享用。
看著大家愉快地回家休沐過年，子言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了，他感到很悲傷，或許在這個權力構成的世界裡，像我們這種小人物理當被隨心所欲的支配、利用著，所謂的德能勤績廉亦不過是一堆賬麵數字，實情如何沒人關心也沒人認真，他們隻要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切平安無事即可。子言開始流露一絲情緒來，似乎也從這一刻起，他開始變得不那麼受歡迎，尤其在縣令大人眼前，或許真是長久的壓抑令他的工作屢出差錯，第二年年末縣衙眾人考核中原本中上的成績直接被縣令評為下下，應發的臘賜亦被打下折扣，些許小錢我雖不在乎，但可否提前商量下，可我是誰呀？一介小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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