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濃稠的黑水走來，碗中液體泛著詭異的幽光。霍川伸手接過時，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手背上青筋隱約可見。
梅萊娜半躺在獸皮椅上，曾經充滿生機的麵容如今慘白如紙，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浸濕，淩亂地貼在皮膚上。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藥碗，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在漆黑的水麵上，顯得格外黯淡。
“族長……”霍川的眉頭擰成一個結，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
自從地宮那場變故後，梅萊娜的身體就像被戳破的水囊般日漸虛弱。就連輔助兩任族長的況朔也查不出緣由，梅萊娜體內的力量就像圖騰一般正在流失。
即使現在紅蟒身上分泌的黑水也隻能延緩這種流逝。
梅萊娜仰頭將黑水一飲而儘，喉間發出輕微的吞咽聲。紅蟒分泌的液體暫時緩解了她的痛苦，但她清楚——這隻是徒勞的拖延。
梅萊娜緩緩坐直身體，指尖輕輕劃過座椅扶手上繁複的部落圖騰，這是十二個部落繪製在一起的圖騰。
她抬眼看向況朔，雖然麵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往日的銳利：“那些候選的孩子，都帶來了嗎？”
霍川震驚地看向梅萊娜，她沒想到梅萊娜已經在考慮繼承人的事情。
況朔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躬身姿態，灰白的長發紋絲不亂地束在腦後。他雙手交疊置於腹前，聲音低沉而恭敬：“已在偏殿候著。不過……”他略微抬眸，眼中流露出師長般的關切，“以您現在的狀態，確立繼承人之事或許可以暫緩。”
梅萊娜輕輕搖頭，指尖無意識地觸碰著頸側日漸暗淡的圖騰：“況朔老師，在決定前往地宮時，我就已經考慮過所有可能。”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是我的選擇，也是作為族長的責任。”
她緩步走向窗邊，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望著庭院中列隊的各族少年，梅萊娜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所思的弧度：“這些孩子背後，牽動著舊民各部的利益。”轉身時，她的目光清明而睿智，“我們需要選出的，是一個能超越部族界限，真正為全體舊民謀福祉的繼承人。”
況朔微微頷首，姿態恭敬卻不失長者的沉穩，這時候他的身份不是屬下，而是一個看著眼前少女一步一步成長為族長的長者：“您雖出身五區，卻始終以舊民整體利益為先。”他的目光掃過窗外，“他們會牢記的。”
梅萊娜重新坐回王座之上，她微微傾身看向霍川，發間垂落的骨飾在額前輕輕搖晃：“各部落這兩年可有人口失蹤的記載？”
霍川立即單膝跪地，腰間的彎刀與地麵碰撞出清脆聲響，“回族長，舊民各部星散在伊甸園各處，每年因遷徙、狩獵失蹤者不下十幾人，十二區近年來，不斷有各個部族派探子和……祭品。”她的指節在膝蓋上收緊，“第三部落也派出過，薑晨來自哪個部落難以確認，這是我的失職。”
“霍川，現在的我們，對異變生物的力量在不斷減弱，自然會有人通過各種途徑來找回力量。”梅萊娜的指尖在座椅的扶手上敲擊出細碎聲響。
“看來這條線索是斷了。”梅萊娜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議事廳的空氣驟然凝固。
“薑晨似乎並不懼怕箱子裡麵的東西。”況朔難以訴說他第一次看到那個箱子的感覺，一種龐大和恐懼的力量使得他們難以靠近。
梅萊娜回想起那個箱子裡麵可怕的東西——仿佛墜入無底深海，五感被徹底剝奪，隻剩下無儘的黑暗與恐懼。頸側的黑水印記突然刺痛，讓她不自覺地繃直了脊背。
“正如那個人說的，用紅蟒孵化出來的可怕生物，改造過後的黑水我們沒有辦法承接，必須想一個辦法，讓力量重新回到紅蟒身上。”梅萊娜想起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
梅萊娜指尖輕輕劃過王座扶手上繁複的紋路，目光沉靜如水，“我想安排薑晨在選任繼承人的那天向我宣誓。”
霍川猛地抬頭，皮革護甲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族長，薑晨目前的身份不明，而且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明白薑晨為什麼能接觸那個東西，況且她和那些異族人生活了有兩年之久，她不配向您宣誓。”
霍川看向況朔，本以為他也會出言反對，但況朔微微垂下眼瞼，指腹緩緩摩挲著木杖上的圖騰，沉默如同一尊雕像。
她明白這已是最終的決定。
“霍川，正是她在懸塔那個地方生活了兩年，她比我們更清楚異族人的能力和弱點，”她的目光掃過議事廳牆上的壁畫，上麵描繪著舊民昔日的榮光，“一個來自懸塔的舊民宣誓者，將是我們重返伊甸園最好的契機”
梅萊娜看向霍川繼續說道，“至於你所說的她能夠接觸那個箱子，隻要她為我們所用，成為我們的刀，我們允許擁有秘密，除非這個秘密阻礙了我們的前進。”
“但是她如果背叛我們呢？”霍川不死心地說道。
“她是被共生主承認後的血脈，當她踏入這座地堡的時候，懸塔乃至那些地堡人的後代，你覺得他們還會接受這個流淌著舊民血脈的人嗎？”梅萊娜看向一旁的況朔。
況朔終於抬起眼簾，灰白的睫毛下眸光深邃：“她彆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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