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藏在濃蔭深處,四周的石壁爬滿暗綠色的藤蔓,葉片早已枯脆,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中央矗立著丈高的石碑,表麵布滿風化的裂痕,紅蟒圖騰盤繞其上,鱗爪的紋路卻依舊清晰,像是用鮮血勾勒而成。
圖騰頂端,一朵血色薔薇浮雕赫然在目,花瓣的褶皺裡積著厚厚的塵灰,卻仍掩不住那抹刺目的紅,正是淩氏家族的族徽。
石壇邊緣的火盆早已熄滅,隻剩下發黑的木炭,風穿過壇口時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帶著股陳腐的氣息,神秘中透著濃重的衰敗。
黑袍老者正對著石碑而立,寬大的衣袍在風裡微微晃動。
聽到身後輕巧的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來,黑袍下擺掃過地麵的碎石,發出細碎的響動。
他麵向薑晨,先是屈膝半跪,右手按在左胸,額頭微微低下,動作緩慢卻一絲不苟,正是舊民對祭司行的最高禮儀,每一個細節都透著世代相傳的鄭重。
“大祭司。”他的聲音從黑袍下傳來,帶著種久未開口的沙啞,卻異常虔誠莊重,像在朝拜真正的神隻。
抬起頭時,薑晨才看清他的模樣。
不過小一年未見,況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眼窩陷得極深,顴骨高高凸起,原本還算清明的眼睛蒙上了層灰翳,連頭發都白透了,貼在頭皮上像層霜。
這種老不是歲月累積的從容,而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衰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時間過得真快啊,梅萊娜族長回來之後,霍川就將地堡發生的事情告知與我。”他的目光落在石碑的裂痕上,“您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
薑晨指尖劃過石壇邊緣的刻痕,沒有搭腔的意思。
況朔也不在意,自顧自繼續說道:“如果這個人是我們舊民的一份子,那麼也許真的能夠逆轉我們的命運,但如果不是……”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薑晨接過他的話,聲音裡沒什麼情緒,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況朔喃喃重複著:“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非我族類,其心必誅……”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笑聲裡帶著說不出的悲涼,“看來您在這些地堡人身上學到了很多。”
薑晨垂著眼簾,指尖撚起一片枯藤的葉子,沒有糾正他話裡的錯處。
“不過,幸好您屬於舊民,梅萊娜將您留在了綠色要塞,甚至為您周全地考慮了很多,即使您有諸多不情願。”況朔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落在祭壇角落結網的蛛網。
薑晨忽然想起梅萊娜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像盛著融化的黃金,深沉裡藏著翻湧的力量,總能看透人心底最深的褶皺。
“淩……”況朔的聲音突然卡住,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這個姓氏像是道禁忌的符咒,讓這位素來情緒不外露的老者,指尖竟微微顫抖起來,連黑袍的衣角都跟著晃了晃,“淩氏家族是與紅蟒一同誕生的家族,他們是舊神的子嗣,生來就握著力量的權杖。”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種近乎虔誠的敬畏:“他們統領著所有部落,舊民們崇拜他們,臣服他們,卻也畏懼他們,從沒有人敢質疑他們的決定,連抬頭直視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他看向薑晨的目光有些渙散,像是透過她的身影,望向了遙遠的過去,那些被時光塵封的歲月。
“他們是舊民的神明。”這句話從他乾裂的唇間溢出,輕得像歎息。
“但你們卻親手殺死了你們的神明。”薑晨的聲音陡然轉冷,像冰錐刺破沉寂,毫不留情地戳破那層虛偽的敬畏。
況朔的臉瞬間僵住,古板得像塊風化的岩石,此刻卻肉眼可見地龜裂開來。
他喉結滾動了幾下,艱澀地開口:“我們在伊甸園這塊土地上……太安逸了。”聲音裡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沒有天敵,又有淩氏家族的庇護,他們操控異變生物,為我們築起天然的屏障。這讓我們一直覺得,自己對這片大地擁有絕對的掌控力,直到……”
他的話卡在舌尖,像是被什麼滾燙的東西燙到,再難吐出一個字。
祭壇裡的風突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塵土,撲在紅蟒圖騰的裂痕裡,像給那血色薔薇鍍了層灰。
薑晨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心裡已然明了他未說出口的話。
來自地球的人類初到伊甸園時,舊民們仗著本土的強大優勢,隻當他們是些卑微如螻蟻的存在,是陰溝裡鑽出來的蟲子,以為能輕易將其掌控、奴役,視作隨意驅使的附庸。
卻沒料到,這竟是引狼入室。
那些被輕視的外來者,最終成了掀翻棋局的力量,讓舊民親手釀下了無法挽回的苦果。
傲慢,從來都是最致命的慢性毒藥,在日複一日的優越感裡悄悄侵蝕著根基,等到察覺時,早已病入膏肓。
“況向導,我想我的時間很寶貴。”薑晨的聲音冷了幾分,帶著明顯的不耐,指尖在石桌上輕輕叩了兩下,打破了這凝滯的沉默。
況朔猛地抬眼盯向她,黑袍寬大的袖口下,手腕細得像根枯柴,更顯得這人消瘦得有些怪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舊民被注射異化的黑水後,能幫異能者提升異能,我您應該知道。”況朔的聲音乾澀,像磨砂紙劃過朽木。
薑晨雙手環在胸前,挑眉看向他,一時猜不透這老頭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眼底掠過一絲探究。
“淩景……”況朔的聲音突然發緊,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名字,每個字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在前線給大批舊民注射了異化黑水……”
薑晨不由地側過臉,目光銳利地看向他,瞳孔微微收縮,顯然被這個消息驚到了。
“很奇怪,不是嗎?”況朔的聲音陡然拔高,眼底布滿了細密的血絲,像蛛網般纏滿了眼白,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某種癲狂的狀態,“人人都以為他放棄了複仇,都浸在即將勝利的喜悅裡,可他呢?他是把舊民往深淵裡推的魔鬼!他用舊民的血液牽製異能者,讓他們像吸罌粟一樣離不開,這樣一來,舊民和那些異能者,不過是他掌中的玩物!”
他的聲音裡像是淬著刻骨的恨意:“他是可怕的魔鬼!是萬惡的源頭!”
喜歡我在廢土世界當守城人請大家收藏:()我在廢土世界當守城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