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劉珩再一次緩緩醒來,掙紮著想坐起,動作牽動了虛弱的身體,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
咳嗽聲立刻驚動了外麵,門被猛地推開,景伯那張憔悴不堪的老臉探了進來。
看到劉珩睜著眼,靠在榻上咳嗽,老頭渾濁的眼睛又亮了,似乎隻有小侯爺才能讓這老頭眼裡有光。
“侯爺!您醒了!老天爺……老天爺開眼啊!”景伯幾乎是撲到榻邊,聲音一如既往地帶著哭腔。
“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想不想喝水?餓不餓?老奴這就去…”
他語無倫次,手忙腳亂地想去倒水,又想去拿吃的。
“水……”
劉珩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出聲打斷他。
“哎!哎!”景伯趕緊端過溫熱的陶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幾口。
喝完水劉珩扭頭看向門外,心頭微動,他看到驛館那個負責的小吏,此時正蒙著一塊同樣粗糙的麻布,指揮著幾個驛卒,將煮過的布條分發給院牆外探頭探腦的附近住戶。
雖然隔著距離,聽不清說什麼,但看那些住戶猶豫著接過布條,又看看驛館內潑灑滾水的景象,臉上竟也露出些將信將疑卻帶著希望的神色。
星星之火……劉珩心裡默念,這法子有效!而且開始擴散了!
“景伯……”劉珩收回目光,聲音依舊嘶啞,但清晰了許多。
“劉陶大夫那邊……有消息嗎?”
這才是他此刻最關心的事,那份用命拚出來的《治疫求生要略》,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景伯臉上的激動瞬間凝固,被一種混雜各種情緒的奇怪神色取代。
他咽了口唾沫,身體微微前傾:“有!侯爺!有消息了!劉陶大夫,他信了!”
劉珩的心臟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老奴把那布帛送到了劉大夫府上!”景伯的聲音帶著後怕。
“劉府也亂了套了!聽說劉大夫自己都病得不輕!下人們也是人心惶惶,老奴差點被當成趁火打劫的給打出來……”
他喘了口氣,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彩:“可劉大夫看了您寫的!就看了開頭幾行!整個人……整個人都變了!從榻上掙紮著坐起來,手都在抖!對著那布帛,看了又看,然後……然後……”
景伯的聲音激動得有些發飄:“然後劉大夫就下了死命令!讓全府上下,立刻按您寫的辦!連他府裡養病的幾個老仆,都強撐著起來照做!老奴親眼看著的!劉府比咱們這兒,弄得還狠!滾水潑得滿地都是!那麻布煮得都快爛了!”
成了!劉珩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劉陶信了!而且立刻執行了!這份果決,不愧是史書上敢罵皇帝的諫議大夫!
“劉大夫還讓老奴帶話給您……”景伯的聲音帶著無比的敬畏,看向劉珩的眼神簡直像在看神明。
“他說……‘陽武侯此法,字字泣血,句句救命!乃活人無算之功德!’還說……說您‘於病榻之上,心係黎庶,洞察疫源,真乃宗室砥柱’!讓您……讓您務必保重貴體!他定當將此法上達天聽!讓朝廷頒行天下,以救萬民!”
上達天聽!頒行天下!
劉珩隻覺得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眼前甚至有些發暈。成了!真的成了!這份粗陋的“活命手冊”,真的被當成了救命稻草!
劉陶的背書,就是一道金光閃閃的護身符!隻要這消息傳開,隻要防疫之法開始顯現效果,張讓那條老閹狗再想動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他劉珩,就不再是一個無足輕重、可以隨意捏死的病秧子宗親,而是這場席卷洛陽的大疫中,第一個拿出有效辦法、甚至可能被朝廷倚仗的“功臣”!
巨大的喜悅和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充盈了四肢,連身體的虛弱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好……好!”
劉珩喘息著,臉上終於露出了穿越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儘管依舊虛弱難看。
然而,景伯臉上的激動和敬畏,卻在下一刻被一種恐懼所取代!他猛地抓住劉珩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可是……侯爺!出事兒了!天大的禍事啊!!”
劉珩心裡咯噔一下,尼瑪的,有話能不能一次性講完。
“就在……就在老奴從劉府回來的路上!”
景伯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有些尖利:“滿街的兵士……明晃晃的刀啊!他們把劉陶大夫的府邸給圍了!”
晴天霹靂!
劉珩臉上的笑容瞬間僵死。
“應該是……是宮裡的人!領頭的軍侯凶神惡煞!”
景伯涕淚橫流:“他們……他們衝進劉府!說是……說是奉了張常侍的令!說劉大夫嫉恨朝政,專言妖孽,還說他與賊寇暗中勾結……如今要收捕劉大夫,老奴……老奴躲在巷子口,親眼看著他們把劉大夫從府裡拖出來……”
景伯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渾身篩糠般顫抖。
劉珩腦子“嗡”得一聲,隻覺得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眼前金星亂冒!
張讓!老閹狗!該死的,下手怎麼這麼快!
他剛剛看到一絲希望,剛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張讓就把這根稻草連根拔起,還給踩進泥裡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