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劉陶被收捕,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劉陶會被關押在黃門北寺監獄,每日拷打,最後劉陶不堪屈辱,在獄中自殺!
剛剛升起的那點希望,瞬間被碾得粉碎!他仿佛看到張讓那張陰鷙白淨的臉在黑暗中浮現,帶著殘忍的冷笑,一隻枯爪般的手,正緩緩扼向他的脖子!
“侯爺!侯爺您怎麼了?!彆嚇老奴啊!”
景伯看著劉珩眼神渙散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拚命搖晃著他。
劇烈的搖晃和景伯的哭喊,讓劉珩幾乎要潰散的意識猛地被拽回一絲!不!不能倒!不能就這麼完了!
他狠狠心,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真尼瑪疼!
“忒——!”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被他狠狠啐在地上!
“慌什麼!”劉珩的聲音依舊有些嘶啞,卻帶著一種凶狠!
他猛地抓住景伯的手臂,盯著景伯驚恐絕望的眼睛:“聽著!景伯!聽清楚了!”
“第一!立刻!把劉陶大夫被下獄的消息散出去!散得越遠越好!不要明說,就悄悄告訴那些領了咱們麻布的人家!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劉大夫是因為要救他們……才被宮裡的宦官抓了!告訴他們……想活命……就照之前說的做!潑水!蒙麵!洗手!這是劉大夫教的!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景伯被劉珩眼中那瘋狂的凶光懾住,下意識地點頭。
“第二!”劉珩喘著粗氣,“把我們院子裡……所有按我說的做之後……沒再發病!甚至好轉的人……都給我找出來!讓他們……站在院子門口!讓外麵的人都看清楚!讓他們知道……這法子……有用!能活命!
“第三!備車馬,陽武侯奉旨入宮麵聖!”
“麵聖?侯爺啊,您現在這個樣子,怎麼進宮啊!”
景伯完全懵了,小侯爺這病怏怏的模樣,能麵聖嗎?
“不止要入宮麵聖,老子還要敲敢諫鼓!”
“敲……敲敢諫鼓?!”景伯嚇得差點癱倒在地!
敢諫鼓!那是設在宮門外,供天下有奇冤大枉者直接向皇帝告禦狀的鼓!非天大的冤屈不得擅敲!敲響敢諫鼓,就等於把天捅了個窟窿!要麼直達天聽,要麼……就是當場杖斃!
“侯爺!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景伯哭喊著抱住劉珩的腿。
“那是死路啊!宮裡那些閹人……他們正等著抓您把柄啊!您入宮麵聖乃是陛下的旨意,可敲敢諫鼓,先笞三十啊!以您現在的身子骨,這就是送死啊!”
劉珩當然知道敲敢諫之鼓先笞三十,可是依照劉陶在清流中的地位,這時候估計已經有不少消息靈通的清流去求見靈帝了,靈帝不厭其煩之下,未必會見自己。
但是“敢諫之鼓在阼階西,掌鼓者告於天子,天子出迎言事者”是曆來的規矩,就算是靈帝也不會公然壞規矩,更何況敲鼓者是自己這個陽武侯,靈帝的親侄子!
如今的局麵,隻能賭一手,就賭靈帝能網開一麵,免了笞三十召見自己……
“送死?”劉珩猛地甩開景伯,掙紮著從榻上下來站定,身體搖搖晃晃,眼神卻亮得嚇人。
“留在這裡……才是等死!張讓那條老狗……他會放過我們嗎?劉陶被抓……下一個就是我們!與其像條狗一樣被他們拖出去打死……不如老子自己去敲!博一博,單……”
他喘著粗氣:“老子要敲!敲給陛下聽!敲給那些怕死的大臣聽!更要敲給外麵那些快死的老百姓聽!”
“老子要告訴所有人!劉陶大夫是冤枉的!這法子……是救命的!這群閹狗!”
“老子要告訴所有人!這瘟疫……有法可治!有路可活!不是什麼狗屁瘟神收人!”
“老子還要告訴所有人!那群閹狗為了私怨!為了遮掩他們自己的無能!要把這活命的法子……把劉陶大夫……把千千萬萬條人命……都推進火坑!”
劉珩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歇斯底裡的瘋狂!
他指著自己:“我!劉珩!漢室宗親!陽武侯!今天就要用這條撿回來的命!去敲那敢諫鼓!”
“要麼!朝廷頒行此法!放了劉陶!活萬民!”
“要麼!老子就血濺宮門!讓全天下都看看!這煌煌大漢的宮牆底下……埋的是什麼心肝!!”
嘶吼聲在寂靜的院落裡回蕩,外麵聽到聲音的仆役們個個呆若木雞,陳四看著那個如同瘋狗般咆哮的年輕侯爺,就是侯爺嘴角的血沫冒著白泡,陳四總想幫他擦擦。
恐懼到了極致,反而生出一份悲壯。
景伯癱在地上,老淚縱橫,看著劉珩那決絕的背影,他知道,攔不住了。侯爺……是真的要豁出命去賭了!賭那萬分之一……不,是萬萬分之一的機會!
劉珩不再看任何人,他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走到屋角的銅盆前。水麵映出他蒼白憔悴、眼窩深陷的臉。
“開門!”
劉珩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儘管那挺直的動作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景伯掙紮著爬起來,老臉上滿是不爭氣的淚水,踉蹌著衝到院門口拔掉了門栓!
“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拉開一道縫隙。門外,是瘟疫籠罩下的洛陽街道。更遠處,是那巍峨森嚴的皇城宮牆!
劉珩最後看了一眼院內那些驚懼茫然的臉,看了一眼景伯那張絕望的老臉,看了一眼那條對著他低低嗚咽的老黃狗。
然後,他邁開虛浮無力的雙腿,一步,踏出了院門!
進宮!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