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不甘與憤懣都吐出去。
他鬆開了緊握劍柄的手。
那隻曾斬下無數叛逆頭顱、護衛大漢疆土的手。
解下頭盔,解開身上的甲胄。
將其遞給身後早已淚眼模糊的親兵。
然後,在數萬道目光的交織下。
他邁步向前,走到那小宦官馬前。
雙膝一屈,轟然跪倒,對著那卷詔書,叩首。
“臣,皇甫嵩……接旨,謝恩!”
四個字,字字千鈞,耗儘了他全部的氣力。
一個時代的名將,在另一個時代的大幕拉開時,以這樣一種方式,選擇了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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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的身影,連同他那三十名親隨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大營外的塵埃之中。
那背影,帶著一個時代的落幕,顯得蕭索而悲涼。
然而,營中的勝利者們,卻無心去品味這份曆史的沉重。
董旻的目光從營門收回,臉上那絲虛偽的笑意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凶狼的冰冷與貪婪。
他勒馬來到大營的將台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三萬名神情複雜、群龍無首的漢軍將士。
他沒有安撫,沒有廢話。
直接從懷中掏出另一份早已備好的軍令,當眾宣讀,聲音冷酷如鐵:
“相國軍令!”
“即日起,中郎將樊稠接掌一萬五千人,即刻開赴澠池駐防!”
“中郎將張濟接掌一萬五千人,即刻移駐華陰!”
“皇甫嵩舊部,就地整編,分屯二地,不得有誤!”
最後,他眼中凶光一閃,厲聲喝道:
“違令者,斬!”
“斬”字出口,殺氣四溢。
他身後五千西涼鐵騎同時發出一聲爆喝,刀槍並舉,聲勢駭人。
壓得三萬漢軍將士心中一沉。
軍令已下,整編開始。
這不是安撫性的收編,而是殘酷且高效的吞並。
張濟和樊稠對視一眼,各自獰笑一聲,催馬而出。
“所有隊率、什長以上軍官,出列!到台前集合!”
樊稠的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
漢軍陣中一陣騷動,但無人敢違抗。
數百名基層軍官遲疑著走出隊列,將他們的兵器放在地上。
然後被一隊西涼兵看管起來,徹底與自己的部隊隔絕。
這是整編的第一步:斬首。
斬斷這支軍隊原有的指揮體係,讓他們變成一群沒有頭腦的綿羊。
緊接著,張濟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所有部隊,打亂建製!”
“以百人為單位,重新列隊!”
西涼兵如同驅趕牲口一般,衝入漢軍陣中。
用刀鞘和馬鞭,強行將原本熟悉的袍澤拆散。
將一個個完整的方陣攪得七零八落。
然後粗暴地將他們重新聚攏成一個個百人隊。
整個大營,一時間充滿了西涼兵的喝罵聲,兵器碰撞聲,以及漢軍將士們敢怒不敢言的壓抑喘息聲。
隨後,樊稠和張濟各自麾下的一千名西涼精銳騎兵,翻身下馬。
他們,就是董卓為這支新軍準備的新鮮血液,也是新的骨架。
這些久經沙場的西涼老兵,三人一組,五人一群。
被安插進每一個新的百人隊中,擔任新的隊率和什長。
他們用最直接的暴力手段,取代了原來的軍官,建立起新的權威。
一個時辰後,原本那支軍容嚴整、氣勢沉凝的漢軍精銳,已經麵目全非。
它被肢解,重組,然後注入了董卓的基因。
樊稠和張濟看著眼前這兩支初具雛形的、屬於自己的軍隊,滿意地點了點頭。
“出發!”
隨著二人一聲令下,兩支龐大的隊伍,如同兩條被強行扭轉方向的河流,開始緩緩流動。
一支前往澠池,一支開赴華陰。
董旻騎在馬上,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兩支大軍的尾巴都消失在地平線上。
他才調轉馬頭,對著身後剩下的三千騎兵下令:
“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