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那一樹又一樹的山茶花開得真好。
路知行做好午飯,從廚房端出菜時,薛宴辭正站在落地窗前倚著鋼琴在看外麵那幾棵茶樹。現在正是花期,一樹紅,又一樹的粉,再一樹的白。
路知行朝正坐在地毯上擺弄樂高的葉嘉念招招手,“姑娘,過來。”
“去叫媽媽過來吃飯。”
這幢小房子買很久了,起初隻有每年春節,路知行自己一個人回來住;後來,薛宴辭回來了,路知行和她一起回來住;今年,還是第一次帶女兒葉嘉念過來一起住。
薛宴辭愛穿裙子,路知行就給她買各式各樣的裙子。
葉嘉念也愛穿裙子,路知行就給女兒買各式各樣的裙子。
薛宴辭盤腿坐在地上,女兒也學她盤腿坐在地上,可她那個小肉腿哪能盤的起來,隻是一屁股坐在那兒。
“媽媽,你最喜歡的花,是山茶花嗎?”
那是路知行和薛宴辭在一起的第二個月,2017年的3月。路知行研究生二年級,中了人生第一篇esevier。查到「aept」的那一刻,他打電話給她,她說讓他下樓。
那天薛宴辭穿著小飛袖窄深領口晴山藍色長裙,長長的裙擺直到腳踝,內搭一件胸前帶有風琴褶的白襯衫,腰間係著一指寬的褐色腰帶。
春天的風吹過她,那波浪式的長發迷人極了。
薛宴辭說要帶路知行去個好地方,兩人一路出了校門,坐著高鐵,就到了蘇州,到了留園。
看著那一樹又一樹的山茶花,薛宴辭同他說,“知行同學,我最喜歡山茶花了。以後都要送我這個花,知道嗎?”
那天路知行第一次和薛宴辭接吻,在山茶花樹下。她的吻充滿了摧毀的意味,猶如月光照亮宇宙花朵之輕盈,也如深藍無垠大海的骨架,隱秘且龐大。
那天,薛宴辭第一次說喜歡路知行,說愛他。
路知行至今也還記得薛宴辭那時的神情,坦蕩極了。她還說,他是她如山茶花一般的理想愛人。
後來,路知行買了思明區這幢小房子後,前前後後跑了重慶、雲南、蘇州,才找到這五株百年老山茶樹,栽種在院子裡。
每一年冬季,路知行都會請師傅過來修剪枝條,花了四年才時間,才讓這五棵山茶花樹的枝乾纏繞在一起,才有了這一點點類似蘇州留園的一方景。
牆角是一株紅貝拉,緊接著是羞奇,搭配著喬伊,過渡到宮粉,最後是一株白底五色赤丹。
薛宴辭抱女兒到懷裡,親親她的臉頰,“對啊。”
“那我是山茶花味道的嗎?”
“姑娘,你是桃子味的。”
“為什麼呀。”
“因為爸爸寫給媽媽的信,都是桃子味的。”
......
午飯過後,禮服老師吳英帶著兩箱衣服來了。一箱是給薛宴辭的旗袍,另一箱是給葉嘉念的旗袍。
“媽媽,我想穿這個。”
“爸爸,我穿這件好不好看。”
“爸爸,這件好漂亮。”
“媽媽,我喜歡這個珍珠。”
……
四歲半的孩子精力無比旺盛,隻十分鐘就把兩箱衣服翻了個底朝天。
薛家、葉家每個季度都會裁新衣,遇上喜事,更會提前兩個月量體裁衣。隻不過這次薛啟澤的婚事匆忙,並沒準備多少衣服,可選的也就少了一些。
再加上薛宴辭接手中電集團後,早就忙到沒有時間去量體、挑布料、裁新衣了,也幾乎再沒有場合穿旗袍了,所以這一兩年並沒有做過很多衣服。
“穿這兩件吧。”
路知行手裡拎著的是兩件蘇錦綢緞亮麵織暗紋繡球花圖案的荷花白圓領旗袍,盤扣珠子是紅玉髓,他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薛宴辭又從首飾箱子裡找出一塊白玉平安如意鎖給葉嘉念戴上,鏈子是紅玉髓和黃金珠子穿成的,配這款旗袍最美了。
路知行隻覺得眼熟,卻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直到女兒圍著鏡子照了四五遍,他才想起來,這是薛宴辭五歲生日照上的那身搭配。
結婚那天,媽媽葉承櫻給路知行看過薛宴辭從出生到出嫁所有的照片。
“小公主,你看小公主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是挺像的。”薛宴辭笑著答一句。
“這塊白玉平安如意鎖還是當年老爺給大小姐的聘禮之一,大小姐在您五歲生日的時候,把它送給您了。”
薛宴辭攬過吳英的肩膀,寬慰她幾句,“沒事兒,吳媽,爺爺不在了,不還有我嗎?我不在了,也還有葉嘉念在的。”
葉嘉念終於舍得從鏡子前離開了,跑到薛宴辭身邊,昂著頭,“媽媽,大小姐是誰?”
“大小姐是你的姥姥,葉承櫻女士。”薛宴辭彎腰將葉嘉念胸前的白玉平安如意鎖擺正。如果葉嘉念將來能像媽媽葉承櫻一般,嫁得心上人,平安健康的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姥姥很好,我喜歡像姥姥。”
“姥姥的媽媽太姥姥一直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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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行起身抱抱薛宴辭,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抱她了吧。
薛宴辭掙開他的手臂,上樓去了。
薛啟澤的婚禮辦得匆忙,陳泊欣家隻來了父母、一個舅舅、一個姑姑,還有兩個姨媽。出於禮節,薛啟洲和蘇幼凝過去陪坐。
薛宴辭、路知行帶著家裡三個孩子和薛藺禎、葉承櫻以及薛家兩個遠房的叔伯坐在一起。
宴席散後,薛藺禎、葉承櫻、薛啟洲和蘇幼凝站在門口送客人離開,三個孩子早就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薛宴辭找陳禮取了她的外套,又摸過口袋後,隨即向酒店的花園深處走去。路知行見狀趕緊跟上去,她穿太少了,很容易又會生病。
“你走吧。”薛宴辭坐在長條木椅上,摸出一盒煙。
“我想陪你待一會兒,宴辭。”
薛宴辭點了煙,深吸一口,才有了一絲精神氣。但也隻是抬抬眼皮,不斷地向前看、向前看。
手裡的煙迎著風,燃得特彆快,路知行盯著看了許久,才在她身旁坐下,不死心地問一句,“薛宴辭,你還愛我嗎?”
她沒說話,路知行這人,真煩。
“宴辭,我說要把你照顧好的,可是我帶給你的全是傷害。”
“如果,我們離婚,你可以活得更自由一些,那我們就離婚吧。”
薛宴辭靠在椅子上,任由手裡的煙燃儘,也沒說一句話,也沒動一下。
那時候,路知行向她求婚,誓詞裡有一句「如果未來我不夠好,你想要離去,那就大膽的往前走」。
如今,還真是應了這句話。
薛宴辭還愛路知行嗎?
她有多愛他?他是知道的,可如今連他自己也懷疑了。
薛宴辭為他擲千金,捧他開演唱會;親自帶他入名利場,大大方方介紹給所有人;懇請大伯出麵,幫他找到殘缺的技術圖紙;給他資源,給他人脈,教他如何立身處世;就算如今要離婚了,也最後抬了他一把,讓他成了業內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路知行,你挺好的。”
“但是我,過不去那個檻。”
“嗯,我明白你的,是我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