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路知行醒了,毯子濕了一大片。
做早飯,洗澡,換衣服,出門。
今天就要決定薛宴辭寫在卡片上的最後兩件事了。
“爸爸,媽媽醒了嗎?”葉嘉碩瘦了一大圈,小肉臉不再圓嘟嘟了。
路知行親親兒子的臉頰,“還沒有,今天會有最厲害的醫生,過來給媽媽治病,晚上我們就知道了。”
照看兩個孩子吃完早飯,路知行放下半卷起的襯衣袖子,穿上西裝,整理好衣角,站在電梯口等著迎接來自北京、上海、華西的專家,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知行?”
“裡麵是薛宴辭?”一眾專家裡的某一位指指icu的封閉門,路知行點點頭,始終沒想起這位醫生是誰。
“總醫院,薛教授剛回國那年。”
路知行記起來了,眼前這位是薛宴辭在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做手術時的同事,楊修平,楊主任。
那時候薛宴辭帶著路知行逢人就挽起他的胳膊,介紹一番:這位是無名樂隊的主唱,路知行,我先生。
薛宴辭介紹路知行,永遠都是先介紹他的職業和工作,再介紹他是她的先生。
“拜托了。”
楊修平點點頭,隨其他會診的十二位醫生進去了,五個小時後,路知行作為家屬到會議室聽取會診意見及結果。
下午三點半,薛家的醫療團隊到了,同這十三位大夫做了交接,最終留下一位北京積水潭的王教授,北京天壇醫院的張教授。
楊修平臨走前遞給路知行一支珍珠發夾,說是昨天急救護士從薛宴辭手裡取出來的。這支珍珠發夾是路知行送給薛宴辭三十歲那年的生日禮物之一。
那年吵架吵到要離婚,薛宴辭不肯再花太多心思在女兒身上,路知行隻好將女兒葉嘉念時刻帶在身邊。那個暑假,葉嘉念給媽媽薛宴辭做了珍珠手鏈,路知行給愛人薛宴辭做了珍珠發夾。
晚六點,薛啟洲回來了。
路知行打電話給章淮津,請他到醫院一起聽會診結果和治療方案。
晚七點,塵埃落定,是薛宴辭最後兩件事中的第二件:要路知行帶著最好的狀態去見她。
晚八點,路知行送章淮津和兩位教授離開後,同薛啟洲、薛啟澤一起做最後的決定。
“知行,小辭這幾年彈琴多嗎?”薛啟洲問一句。
是的,薛宴辭再也沒有辦法彈鋼琴了,更不會再有機會拿起手術刀上手術台了,連一些精細類的實驗也沒法兒做了。
路知行答一句,“不多,基本上都是陪孩子的時候會彈一下。”可是,自己已經與她說好退休之後要在家裡一起聯彈、合奏的。她最喜歡的那首《porunacabeza》的大提琴版,自己已經很熟練了,就等著與她的鋼琴合奏了。
“知行,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小辭你自己決定,但是先不要和爸媽說了。”
路知行點點頭,他還沒有做出決定。
“孩子辦休學吧,來廈門這邊讀吧,按照王教授的方案至少要到今年年底才可以。”
路知行點點頭,表示同意。
“大哥,請幾個康複訓練的醫生過來配合王教授的工作吧。”薛啟澤說一句。
薛啟洲點點頭,將手裡的煙頭摁進煙灰缸,“啟澤,這事你去辦,順便找幾個相關專業的護工過來。”
“大哥,二哥,護工就不用了。”路知行麵無表情的拒絕了,“我來照顧小辭就好。”
路知行答應過薛宴辭,這一輩子隻給對方看,不許給彆人看。薛宴辭那麼愛麵子,她才受不了將狼狽不堪的一麵展露給其他人,路知行明白這些的。
薛啟洲提醒他一句,“公司的事安排好了嗎?”
“還沒有,明天上午明安、陳臨、陳讓會過來,我會安排妥當的。”路知行答完話,又補充一句關鍵信息,“北京的電話到了,沒什麼特彆的,批了一年病假。”
薛啟洲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葉承櫻嫁入薛家時,薛安厚定過規矩,任何人都不許參與葉家的事,也不許討論葉家的事,除兒媳葉承櫻外。
後來,薛宴辭也成了那個例外。
隨著薛宴辭開始接手打理陸港集團的生意,這條規矩變了,薛家可以參與討論葉家生意上的事,但不允許參與。但葉家政治圈子裡的事,仍不被允許參與討論,更不允許任何人提問有關的任何事項。
這些年,也止步於此。
按照醫生的推斷,薛宴辭可能會在今晚到明天上午期間恢複意識,醒過來。薛啟洲趕回薛家,將會診結果和治療方案轉告給薛藺禎和葉承櫻。
“知行,抽一根嗎?”
路知行接過薛啟澤遞來的煙,走到窗戶前,打開一條縫兒,像薛宴辭前些年那樣,站在窗前吸煙。
兩年又四個月,那麼多個夜晚,薛宴辭站在窗前吸煙的時候,究竟在想些什麼?在想自己與她的婚姻嗎?也像自己這樣嗎?懷揣著希望等天亮,等太陽升起。
路知行不知道,也不明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之前總想不通薛宴辭為什麼睡不著,現在路知行明白了,兩天兩夜不睡覺,其實也沒什麼的,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西褲兜裡的粉色卡片已經被折爛了,已經過中午十二點了,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薛宴辭還是沒有恢複意識,沒有蘇醒。
醫生隻說耐心等待,可路知行哪還有什麼耐心?
他的耐心,早已經在一根接一根的香煙中耗儘了。
“爸爸,幾點了?”
“媽媽已經儘了她最大的努力,我們再等一等。”路知行安慰完兒子,又安慰姑娘,可沒有人會安慰他了。
就像薛宴辭那晚安慰自己一般,沒有人會安慰她了。
她那一晚心裡該有多痛?
可自己做了什麼,隻顧著在她懷裡哭,求她再抱抱自己,求她給自己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