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蕭鐸越來越遠的背影,小廝慌忙追過去:“大人,等等小的。”
沈明琪耳朵嗡嗡作響,腦海中迅速思索對策。
“女施主,你是不是迷路了?”
一道溫和的嗓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明琪忙斂衽為禮,溫聲道:“師太安好。小女子是追著一隻狸花貓至此,多有攪擾,還望師太恕罪。”
師太微微一笑,合十還禮:“貧尼慧真。女施主所尋的狸花貓,正是寺中所養的‘狸奴’。這小家夥性子野,常不見蹤影,總要入夜才會歸來。”她話音未落,那狸奴便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親昵地蹭著慧真的僧鞋。
慧真師太垂眸看著腳邊的貓兒,恍然道:“怪道這些日子喂它素餅總不見吃,身子倒不曾清減,原是結了女施主的善緣。”
沈明琪哂然,這狸奴分明是嫌寺裡的素餅寡淡,去她那裡覓食呢。
慧真師太垂眸淺笑,滿麵慈祥,素衣在風裡微微蕩著,抬手指向西南:“女施主且看,沿此處走,不消片刻,便能看見大相國寺,那裡香客如雲,你到了寺前,循著人潮,自能尋得歸途。”
沈明琪聞言,斂衽深深一禮:“多謝慧真師太。”
目光掃過慧真師太腳邊那團毛茸茸的身影,那狸奴正懶洋洋地舔著爪子,對這場因它而起的際遇渾不在意。
沈明琪心中微哂,不再多言,轉身腳步輕移,循著師太所指的方向離去。
大相國寺的杏黃院牆掩映在蒼翠古槐間,青灰色的殿宇重簷如鵬翼層疊。
山門前香客如織,摩肩接踵,各色衣冠彙成一道流淌的河。
濃烈的檀香混著汗氣、炊煙蒸騰繚繞,鐘磬之聲時而洪鐘般震徹雲霄,時而細磬叮鈴,穿透鼎沸人聲,在殿閣間迥旋不絕。
沈明琪隨著人流緩緩移動,恰行在一對母女身後。
那婦人荊釵布裙,頭上隻插了隻素釵,麵色微顯青白,身旁少女約莫十三四歲,衣著光鮮,珠翠滿頭,眉眼間滿是憂色。
“娘,您都茹素七日了,瞧這臉盤子都清減了一圈!”少女攙著母親胳膊,聲音李帶著擔憂。
婦人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嗓音雖弱卻透著執拗:“傻孩子,娘這是在佛前為你們兄妹積攢福報呢,再熬兩日便圓滿了,不礙事。”
“可這些齋食,儘是些水煮菘菜、粗麵炊餅,連滴油星子都見不著!”少女蹙眉抱怨,聲音不覺拔高了些,“這般清湯寡水,真真苦了娘的身子骨!”
“無妨,無妨!”婦人拍了拍少女的手背,輕聲寬慰。
沈明琪聽著二人的對話,眼珠子一轉,瞬間來了主意。
沈明琪步履匆匆趕回炊煙閣,見定娘與王三娘正在店內收拾器物,便招手將二人喚至近前。
“小娘,王家娘子,”沈明琪眸光清亮,語帶篤定,“我思忖著,要在咱炊煙閣的食牌上,新添一道‘一人清供’的齋食。”
“一人清供?”定娘與王三娘相視一眼,齊聲問道。
“正是,”沈明琪頷首,細細分說道,“便是備下一份主菜、兩碟時鮮小菜,佐以一盅湯羹並一份炊餅或是米飯,專供那些茹素禮佛的香客。份量適中,一人享用正好。”
王三娘一聽,拍手笑道:“明琪好靈巧的心思!咱們鋪子離大相國寺隻那麼近,那些個上完香的善信,順道來用一餐淨素齋飯,可不是便宜又應景!”
“便利是其一,”沈明琪唇角微揚,續道,“更要緊的是,這齋食須得色、香、味、養四樣俱全。所以,主菜裡頭,豆腐萬萬少不得。”
定娘與王三娘聞言,麵上皆露訝色,定娘忍不住道:“豆腐,做主菜?”
“不錯,”沈明琪胸有成竹,“將豆腐切作厚片,薄鹽略醃,去了水汽,再裹一層細豆粉,下蔥油鍋煎得兩麵金黃,以冬菇、嫩筍片、焙香的香榧碎子,兌了素高湯並醬料,慢火煨透。這般做出來的豆腐,外酥裡潤,腴而不膩,有幾分葷食的形味,卻全是素淨的根底,既解了口腹之欲,又添了滋養,豈不是兩全其美?”
王三娘聽得雙眼放光,咂嘴道:“哎呀呀,光是聽你這般說道,我肚裡的饞蟲就要爬出來了!今兒晚定要依樣做一碟,先替咱嘗嘗!”
沈明琪莞爾:“好。食牌我來寫,瞧著鋪麵也拾掇得差不離了,明日灑掃潔淨,後日吉時,開張!”
三人目光交彙,眼底俱是躍動的火光與沉甸甸的期許。
離開炊煙閣,沈明琪匆匆回到家中,翻箱倒櫃。
“姑娘?”劉窈倚在門框邊,看著沈明琪略顯急切的身影,忍不住問道,“姑娘這是,在找什麼要緊東西?”
沈明琪頭也不抬,手上動作更快了些:“一條馬鞭!你可看見過?”
“馬鞭?”劉窈歪頭想了想,“啊!我好像在院子裡瞧見過一眼。”
“院子裡?”
沈明琪動作猛地一頓,幾乎是立刻直起身,像陣風似的從劉窈身邊掠過,衝向了院子。
她目光急切地掃視著,忽然,一點溫潤柔和的光澤在沙粒間一閃,瞬間抓住了她的視線。
她心頭一跳,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覆蓋其上的薄沙,露出了馬鞭柄端,上頭鑲嵌了一塊瑩潤玉石!
沈明琪心頭一鬆,將整條馬鞭從沙子裡扒拉了出來。
看著沾滿沙塵的馬鞭,沈明琪又好氣又好笑地想起:自己當日從樊樓回來,隨手就將這礙事的東西扔在了院子裡,定是那隻神出鬼沒的狸奴,把它當成了新玩具,拖到這裡玩膩了,用爪子扒拉沙子埋了起來!
她拍打著馬鞭身上的沙塵,目光落在柄端那觸感溫潤的玉石上。
忽然,她的手指觸到玉石下方一處細微的凹凸。
凝神細看,隻見那光滑的硬木柄上,赫然刻著一個古樸遒勁的篆體小字。
“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