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望山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目光越過劉珍的肩膀,直直投向沈明琪,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嘶啞:“沈掌櫃。”
沈明琪此刻正心神不寧,腦中反複盤算著今日借蕭鐸之名行事的風險,若被那黑麵神知曉自己狐假虎威,不知會惹來何等麻煩。
嚴望山這一聲突兀的呼喚,驚得她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可否,”嚴望山盯著她,一字一頓,“借一步說話?”
沈明琪壓下心頭紛亂,定了定神,依言向前走近了幾步,隔著牢籠與嚴望山相對。
嚴望山渾濁的目光緊緊鎖住沈明琪,仿佛要將她看穿。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沈掌櫃,老夫從前隻道你一介女流,難成氣候,從未將你與那炊煙閣放在眼中。”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卻不想,你竟有如此手腕與機緣。”
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顯然也聽聞了她入獄又安然脫身的事。
“但是!”他話鋒一轉,“那石員外,絕非是好相與的,此人性情陰晴不定,難以捉摸。你與他合作,朝不保夕!”
他喘息了一下,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沈明琪:“老夫眼下急需一筆活命錢!沈掌櫃若是出得起價碼,這樊樓,從今往後,就歸你了!”
沈明琪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
樊樓!
這兩個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方才所有的顧慮、所有的忐忑,在這一刻都被這巨大的、猝不及防的誘惑衝擊得七零八落。
沈明琪麵上保持著鎮定,說道:“嚴掌櫃既然知道我與石員外謀皮,也自然明白,我這炊煙閣雖然是有盈利,但一大部分都被他拿走了,我就是有心要這樊樓,隻怕,出不起這個價!”
嚴望山道:“沈掌櫃的是沈家二小姐,你又與那,那位大人物有交情,這點銀子,還是拿的出的,我也不要多,隻要十萬貫。”
沈明琪在心中冷笑,樊樓若還是從前的光景,大概能賣個十幾萬貫,但如今,隻留下一個空殼子,前掌櫃的又落了個“殺人”這等晦氣事,竟然還想賣十萬貫,果然鐵公雞就是到了這個地步也依然想能撈一筆是一筆。
沈明琪故作深沉,歎了口氣道:“嚴掌櫃的太看得起在下了,這個價格,我出不起。”
獄卒也在此刻開始催促:“時辰不早了,許王來了瞧見可就不好了,快走吧。”
沈明琪應了一聲,拉著劉珍轉身便要走。
嚴望山好不容易抓住這救命稻草,哪肯輕易鬆手。
“七萬,七萬也行,五萬,最少三萬。”
眼見沈明琪越走越遠,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嚴望山一咬牙:“一萬,一萬貫就行!”
沈明琪的腳步應聲而止。
她轉身對嚴望山道:“嚴掌櫃,在我這裡,它隻值六千貫。不是我沈明琪趁火打劫,你可以讓劉大娘子打聽打聽,這東京城裡,風頭正緊,誰還敢、誰還願出價接下樊樓這個‘燙手的山芋’。”
嚴望山哀歎:“沈掌櫃,六千貫,實在太少了。”
沈明琪的語氣放緩了些,道:“嚴掌櫃,我是真心實意出的價,多了,我也的確沒有了。您若覺得不妥,此事便作罷。我並不是非樊樓不可,這筆錢,足夠我在禦街上再盤下一處彆的鋪子。”
說罷,她毫不留戀地再次轉身,裙裾微揚。
嚴望山把心一橫,道:“等等,就依沈掌櫃所言。”
劉珍轉頭說道:“劉娘子,你聽到了,嚴掌櫃的說了,六千貫,樊樓賣於我。”
劉珍看向嚴望山,點了點頭。
沈明琪道:“那就這麼定了,我回去便與劉大娘子立好契書,交割清楚。待我親眼驗看地契、房契一切文書無誤之後,六千貫,必定一分不少,即刻奉上。”
嚴望山道:“好,越快越好,娘子,地契文書你知道在何處,回去即刻去辦。”
劉珍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