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雅一口咬掉半截巧克力能量棒，腮幫子鼓動著，像隻焦躁的鬆鼠。
她用力咽下那甜膩的固體燃料，手指重重戳在白板正中央那張穿著海關製服、笑容略顯僵硬的證件照上。
“王建明，直屬海關關務監督，臨港區這塊兒，貨物流通得先過他眼皮底下蓋章。”
她的指尖順著幾根紅筆劃出的粗線移動，“臨港走私案那批高檔汽車零配件，源頭就是王建明實際掌控的一個‘灰色清關’渠道。人贓並獲的倉庫管理員，還有燒剩下的賬本殘片，簽字畫押都指向他。實物這條線，釘死了。”
安全屋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頂燈慘白的光線下，三塊白板如同巨大的拚圖。走私案的照片、賬目碎片、人物關係圖占滿了左邊兩塊。
右邊一塊，則被蘇小晴的網絡追蹤成果占據，密密麻麻貼著打印的網頁截圖、ip路徑分析、通訊記錄片段。
角落裡，經偵組的老張推了推鼻梁上的厚眼鏡，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資金流也咬住了。高遠集團付給那個‘灰色清關’渠道的幾筆異常款項，最終受益人層層穿透，指向幾個由王建明親屬代持的空殼公司。手法不算多高明，勝在膽大。”
“膽大？”蘇小晴頭也沒抬，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藍光映著她眼下的青黑，“我看是肆無忌憚。歐處，您要的刪帖路徑最終報告。”她敲下回車，旁邊一台小型打印機嗡嗡作響，吐出一張紙。
歐雅扯過報告，目光銳利地掃過：“省網信辦那個處室下的指令……源頭指令發出地？”
“繞了三個跳板，其中一個服務器，有海關內部監管係統的訪問權限記錄。”
蘇小晴端起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苦得皺起臉，“巧了不是？王建明同誌分管範圍之一，就有這個係統。”
一直沉默站在白板前，指尖無意識轉動著一支黑色鋼筆的卜皓，動作停了下來。筆杆在他指間留下冰冷的觸感。
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在蘇小晴剛打印出來的報告上，又緩緩移向白板上王建明那張照片。
“一條走私線，一條假藥線……”卜皓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沉思的韻律，在安靜的房間裡異常清晰。他手中的鋼筆又開始緩慢轉動，筆尖反射著頂燈的光，劃出細小的銀弧。“都指向海關這扇門。”
“這門後麵，”蘇小晴放下咖啡杯，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聲音帶著點熬夜後的飄忽，“怕是還連著省裡大老虎的vip通道吧？刪帖指令那麼快，那麼精準，沒內鬼通風報信、沒上麵點頭，網信辦的人精兒會這麼積極？”
鋼筆的轉動驟然停止。筆杆被卜皓修長的手指穩穩攥住。
他抬眼，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瞬間刺穿了安全屋略顯渾濁的空氣，精準地釘在白板上王建明的照片上。
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急躁，隻有一種洞穿迷霧後的絕對冷靜和即將付諸行動的鋒利決心。
“那就撬開它！”卜皓的聲音斬釘截鐵，每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麵，“集中‘礪劍’所有力量，目標——王建明！給我把他掌控的網絡、他背後連著的那條線，一寸寸，剝開來看清楚！”
省城，高遠集團總部頂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cbd夜景。陳平端著紅酒杯，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璀璨如星河的燈火。他身後的寬大辦公桌後，高遠集團董事長孫宏遠正襟危坐，額角卻隱隱有汗光。
“宏遠啊，”陳平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像在聊天氣，“最近，下麵有些小蟲子，總喜歡在陰溝裡探頭探腦。”
孫宏遠喉結滾動了一下，擠出笑容：“陳秘書長放心，幾條小蟲子，翻不起浪。我們高遠，身正不怕影子斜。”
“影子斜不斜，看的是有沒有光去照。”陳平晃了晃杯中深紅的液體，語氣平淡，“王建明那邊……手腳都乾淨吧？”
“乾淨！絕對乾淨！”孫宏遠立刻保證，“老王辦事一向穩妥，渠道都是‘合規’的，賬目更是滴水不漏！”
陳平“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窗外遙遠的某處，那裡，是星洲市的方向。
“穩妥就好。卜皓這個人……不簡單。他在星洲搞的動靜太大，風頭太勁。省裡有些老同誌，耳朵根子軟，容易被漂亮成績單忽悠。”
他抿了一口酒，話鋒一轉，帶著點不經意的敲打，“聽說，臨港那邊，前陣子海關例行抽檢，動靜有點大？”
孫宏遠心裡一緊：“是……是比平時嚴了點，抽走了幾批貨查。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零部件，老王已經處理好了，沒留尾巴。”
“尾巴？”陳平終於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銳利如鷹隼，“宏遠，你要記住，在這個位置上，最大的尾巴，就是讓人抓不住的把柄。卜皓的眼睛，毒得很。他要是真盯上了臨港，盯上了老王……那可就不是幾條小蟲子了。”
他放下酒杯，發出清脆的輕響。
“通知老王，最近風聲緊，讓他……把籬笆紮牢點。特彆是那些繞不開、甩不掉的‘關聯’，該斷的，趁早斷乾淨。彆讓人順藤摸瓜，摸到不該摸的地方來。”
陳平的語氣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真要是藤蔓纏死了，為了保住大樹，該砍的枝丫，就得果斷砍掉。明白嗎？”
孫宏遠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他忙不迭地點頭：“明白！秘書長，我馬上聯係老王，讓他務必處理乾淨！”
陳平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孫宏遠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這間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的辦公室。
厚重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陳平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隻剩下深潭般的陰鷙。他重新拿起酒杯，走到巨大的省域地圖前，目光沉沉地落在標注著“星洲市”的位置上。
“卜皓……”他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杯壁，“你想撬門？那就看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門……更厚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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