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像塊浸了水的石頭,沉悶地砸在潼關的城磚上,又彈起來,飄向關外的黑暗。秦鋒的刀劃破夜空的刹那,他甚至聽見了哨兵喉管被切開的細微聲響——那聲音像絲綢被猛地撕裂,混著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的粘稠感,讓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上戰場的夜晚。
"快!"他低吼著揮手,刀刃上的血珠還沒滴落,三十名士兵已經像剪開的綢布般穿過鬆木柵欄。柵欄的榫頭早就被趙勇白天用匕首鬆動過,此刻隻需輕輕一推就露出半人寬的縫隙,剛好能容下一個弓著身子的士兵。
糧草庫的輪廓在月光下泛著冷白的光,像一頭蹲伏的巨獸。秦鋒做了個手勢,士兵們立刻分成三組:左組負責清剿外圍的零星守衛,右組搶占糧囤之間的通道,他帶著趙勇和爆破手直奔主倉。倉庫的木門上著三道鐵鎖,但鎖芯早就被夜影衛用特製的細針破壞過,趙勇用一根發夾粗細的鋼條捅了兩下,"哢噠"一聲輕響,鎖就開了。
"動作快!"秦鋒壓低聲音,看著士兵們將油布包裹的炸藥包堆在糧囤之間。這些楠竹筒裝的炸藥包被特意捆成十字形,引線統一接在一根主線上,這樣就能確保三十個炸藥包同時引爆。趙勇蹲在地上,用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點燃引線,火星"滋滋"地舔著麻線,在黑暗中劃出刺眼的弧線,像一條突然活過來的赤練蛇。
"還有一炷香!"趙勇看著引線燃燒的速度,額頭上的汗滴在炸藥包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知道這些炸藥的威力——上個月在驪山試爆時,同樣分量的炸藥炸出了一個丈許深的大坑,連半裡外的飛鳥都被震落了羽毛。
秦鋒最後檢查了一遍,確認所有炸藥包都緊貼著糧囤的承重柱,才揮手示意撤退。三百人的隊伍像潮水般退向東南,腳步踩在枯草上的聲音被刻意放輕,隻有急促的呼吸聲在隊列裡傳遞,像風穿過竹林的呼嘯。
剛跑出半裡地,身後突然亮起一片慘白的光。秦鋒下意識地撲倒在地,將身邊的新兵王小石頭按在身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同時傳來,氣浪掀起的泥土像暴雨般砸在背上,他甚至能聽見麥粒被高溫引燃的"劈啪"聲——那聲音像無數隻螞蚱同時振翅,卻帶著灼人的熱浪。
"我的娘!"王小石頭的驚呼聲被淹沒在轟鳴裡。秦鋒抬頭時,看見糧草庫的屋頂像被巨人掀翻的鍋蓋般飛上天空,燃燒的麥粒混著鬆木的碎塊在夜空中炸開,又像金色的雨點兒般灑下來,落在附近的帳篷上。那些塗過桐油的帆布帳篷瞬間就燃起了火,火舌舔著帳篷的邊角,迅速蔓延成一片火海。
"有埋伏!"河東軍的喊殺聲突然從四麵八方湧出來,像煮沸的水般炸開。秦鋒看見無數火把從帳篷裡鑽出來,有的士兵還提著褲子,有的光著腳,手裡的刀和長矛在火光裡閃著慌亂的光。最可笑的是個胖乎乎的夥夫,隻穿了隻靴子就衝出來,舉著炒菜的鐵鏟對著空氣亂揮。
"往蘆葦蕩跑!"秦鋒拽著王小石頭,朝著預先勘察好的路線狂奔。那片蘆葦蕩足有三裡寬,深處的淤泥能陷住戰馬,是擺脫騎兵追擊的最好屏障。士兵們紛紛鑽進蘆葦叢,枯黃的葦葉劃過臉頰,留下火辣辣的疼,卻沒人敢放慢腳步——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鐵蹄踏在凍土上的"咚咚"聲像擂鼓,震得地麵都在微微發顫。
"將軍,放信號吧!"趙勇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胳膊被流矢擦過,血順著袖管滴在蘆葦上,暈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他指著南岸的方向,那裡的黑暗中隱約能看見潼關城樓的輪廓,"再不放,咱們就被追上了!"
秦鋒咬著牙,指尖在腰間的信號筒上猶豫了片刻。這枚銅製的信號筒是琉璃親手交給他的,易林特意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許用——綠色的信號彈升空百丈後,南岸的佛郎機炮就會立刻開火掩護,但也會暴露他們的具體位置。
"放!"當身後傳來"繳槍不殺"的呼喊聲時,秦鋒終於下定決心。他拔出信號筒,火折子湊上去的瞬間,引線"騰"地燃起明黃色的火焰,帶著刺耳的哨音直衝夜空。
信號彈在百丈高空炸開,綠色的煙團像一朵巨大的鬼火,在夜色裡格外醒目。幾乎就在同時,南岸傳來震耳欲聾的炮聲,佛郎機炮的炮彈呼嘯著越過黃河,在追兵中間炸開。霰彈像突然張開的巨網,鉛丸密集地掃過蘆葦蕩邊緣,將最前麵的騎兵連人帶馬打翻在地,慘叫聲混著戰馬的嘶鳴,在火海裡此起彼伏。
"衝!"秦鋒抓住機會,帶著士兵們衝出蘆葦蕩。黃河岸邊的小船早就等在那裡,船夫是夜影衛扮的,看見綠色信號彈就解開了纜繩。士兵們爭先恐後地跳上船,船板被踩得"咯吱"作響,有的人沒站穩,半個身子掉進冰冷的河水裡,卻顧不上冷,拚命往船上爬。
秦鋒是最後一個上船的,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片火海。糧草庫的火焰已經蔓延到附近的帳篷區,整個河東軍大營像被點燃的巨大篝火,照亮了半邊夜空。燃燒的麥粒還在不斷落下,有的甚至飄到了黃河水麵上,在黑暗的波浪裡閃著細碎的光,像無數顆墜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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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您看!"王小石頭指著岸上,隻見安守忠的親衛"曳落河"正騎著馬追到岸邊,他們的玄色鐵甲在火光裡泛著冷光,手裡的彎刀舉起時,反射的光比星星還亮。但唐軍的炮擊還在繼續,炮彈落在他們中間,逼得他們不敢靠近河岸。
趙勇癱坐在船板上,掏出腰間的水囊猛灌了幾口,水順著嘴角流進脖子裡,他卻哈哈大笑起來:"這下安慶緒該心疼了!聽說這糧倉裡的糧食夠他們吃三個月,現在全成灰了!"
秦鋒沒有笑,他望著那片火海,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知道安守忠的為人——這個以殘暴聞名的將領絕不會善罷甘休,明天天亮後,河東軍的報複一定會來得更猛烈。而且,他清點了一下船上的人數,心裡猛地一沉:出發時的三百人,現在隻剩下不到兩百。
"彆高興得太早。"秦鋒的聲音在炮聲餘波裡顯得格外低沉,"這隻是開始,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他接過船夫遞來的粗布,擦著臉上的血汙,布片上立刻染上了暗紅的顏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小船在夜色裡悄無聲息地劃向對岸,槳葉攪起的水花在火光裡閃著碎銀般的光。秦鋒回頭望了一眼越來越遠的火海,那裡的糧草庫已經坍塌,隻剩下幾根焦黑的梁柱在火裡搖晃,像垂死掙紮的巨獸。他知道,今夜炸毀的不僅僅是一座糧倉,更是安守忠的耐心——那個暴躁的將軍明天一定會失去理智,而這,正是易林想要的。
潼關的城樓在晨霧中漸漸清晰時,秦鋒看見易林正站在垛口邊,手裡的望遠鏡鏡片反射著微弱的光。船剛靠岸,他就翻身跳下,單膝跪在泥地裡:"末將幸不辱命,炸毀了河東軍的糧草庫。"
易林放下望遠鏡,走下城樓,親手扶起他:"辛苦了。"他的目光掃過士兵們疲憊的臉,落在那些空蕩蕩的馬鞍上,眼神暗了暗,卻沒問傷亡數字,隻是拍了拍秦鋒的肩膀,"去休息吧,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秦鋒點點頭,轉身時看見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關外的火海還在燃燒,煙柱直衝雲霄,在晨光裡像一根巨大的黑色柱子,支撐著即將破曉的黎明。他知道,當太陽完全升起時,潼關前的土地上,一定會開滿比這火焰更熾熱的鮮血之花。
士兵們互相攙扶著走向營房,腳步踉蹌,卻沒人抱怨。王小石頭的靴子還在淌水,他卻緊緊攥著懷裡的半塊乾糧,那是出發前母親塞給他的,此刻已經被血和泥水浸透,卻依舊散發著淡淡的麥香。趙勇的胳膊被箭射穿了,簡單包紮後血還在滲出來,他卻咧著嘴笑,跟身邊的士兵吹噓剛才爆炸的壯觀場麵。
秦鋒走在最後,望著關外那片漸漸熄滅的火光,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想起十年前那個同樣的夜晚,也是這樣的火,這樣的血,隻是那時他還是個新兵,跟在老兵身後,恐懼得連刀都握不穩。而現在,他成了那個需要穩住軍心的人。
"將軍,喝口酒吧。"王虎遞過來一個酒囊,他的臉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是撤退時為了掩護新兵留下的。
秦鋒接過酒囊,猛灌了一大口。烈酒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裡的沉重。他知道,今夜的勝利代價慘重,而明天,他們將麵對的,是失去糧草、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天色徹底亮起來時,關外的火光終於熄滅了,隻留下濃濃的黑煙,在藍天下像一條肮臟的帶子。易林站在城樓上,看著那片黑煙,突然對身邊的傳令兵說:"告訴李晟,把佛郎機炮都推到前沿陣地,霰彈備足——安守忠的騎兵,今天一定會來送死。"
秦鋒在營房裡聽見這話,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知道,真正的決戰,從這個被烈焰染紅的黎明開始,才算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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