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命又吐了一口血沫,從身上隨意扯下一塊布料,綁在手上。
他一腳踢開男人的狗頭:
“嗎的,刀不鋒利馬太瘦,以前鋼刀鈍,砍進人脖子的時候總是刺啦一聲,人頭落地又是一聲。”
“現在倒好,花了我省吃儉用的一萬白銀,就一聲人頭落地,聽著不太過癮。”
陳命起身沒走幾步,卻愣在原地,隻見迎麵一個女子,被人從背後一劍洞穿心臟。
她臉上,還掛著笑。
而刺殺女人的男人見到陳命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猶豫片刻,他拔劍,劍尖直指陳命。
親近之人見麵,本應該歡天喜地,可現在,卻落了個一人身亡,兩人刀劍相向。
武國元年,天公不爽,大旱三年,多地農田顆粒無收,有不少人,被迫背井離鄉。
北州偏遠地,劉家村。
為謀生計,遷徙了多戶人家,其中三戶人家,孩子索性丟在了北山廢棄的山神廟裡,也許是僅剩的良心作祟,他們的親生父母覺得,山神廟或許還有一絲神庇,至少自己的孩子來世,能少受點苦難。
三個孩子本該餓死廟中,可恰巧有一位北遊的和尚,途徑山神廟歇腳,看孩子實在可憐,逗留了三年,直到三人中最年長的孩子有生存能力後,他才離開了這座小山。
和尚走後,六歲的陳命肩負起了三個人的生計,可他隻是一個孩子,就連最基本的溫飽,他都要無所不用其極:
偷,搶,乞,騙,都是他慣用的伎倆,最難過的時候,他與山中野狗爭食。
可他,從來沒吃飽過一頓。
但另外兩個孩子,形容倒是沒有消瘦。
曆經戰亂,天災,六年的休養生息,人們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陳命小小的腰板挺了半年,村裡有兩戶人家遲遲無子,見破廟裡兩個孩子實在可憐,帶走了他們。
最後,隻剩下陳命一人。
肚子勉強能飽,但今年山神廟的冬,好像比以往,冷了些。
大年除夕,陳命從來沒有過過年,他也不知道,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最熱鬨的時候。
除夕夜,風雪交加。
破廟裡,陳命挑著火堆,廟中幾片飛雪落到他手上,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夜,總是很漫長。
就在他熬到昏昏欲睡時,山神廟廟門吱呀呀的被推開,兩個紅花襖的孩子小臉凍的通紅,他們手上,拿著幾個早已凍僵的肉包。
陳命被撲門而入的風雪一驚,他下意識的提起鋼刀,這把刀,從他被遺棄時,就在這裡。
據說是以前山匪留下的,現在是陳命活下去的本錢。
可看見兩個孩子,陳命手中鋼刀滑落,眼中淚,止不住的流下。
他罵道:
“私自逃上山的?好日子過昏頭了?”
兩個孩子隻是把手中凍僵的肉包遞到陳命身前:
“大哥,這個,好吃。”
陳命抹去一把眼淚,再也忍受不住,將兩人抱在懷裡,他拿起肉包,大口啃了起來,寒氣入嘴,肉包壓根嚼不動,但他卻一口氣吃了個乾乾淨淨:
“好吃,這是大哥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山下,兩戶人家打著燈籠,挨家挨戶去找丟了的孩子,找了一夜。
但誰能想到,那般大雪,兩個孩子會私自跑到山上?
直到大年初一,陳命領著兩個孩子到了人家門前,磕頭認錯:
“姨,他們不懂事,下次不會了。”
這一事,才算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