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做生意,憑著“薄利多銷”四個字,把街坊鄰居的心都攏得熨熨帖帖。她每天天不亮就蹬著三輪去批發市場,挑最新鮮的青菜、最活蹦亂跳的魚蝦,回來在巴掌大的後廚裡忙得腳不沾地。菜價定得比彆家低一成,分量卻要多一撮,連蒜瓣兒都剝得白白淨淨,用小紅繩紮成一捆兒,隨菜附贈。
送餐上門更是她的絕活兒。老城區的巷子窄,七拐八繞像迷宮,可七七蹬著那輛吱呀作響的舊自行車,車把上掛個鋁皮飯盒,熱湯麵、紅燒肉、蔥油餅……一路騎一路吆喝:“張阿婆,您的少鹽多醋!”“李大爺,肝尖兒炒嫩點兒!”誰家老太太牙口不好,誰家孩子不吃香菜,她全記在小本子上,用紅筆圈了又圈。
後來連隔壁街的學生都追著她的車跑,說七七姐的飯盒裡藏著“媽媽的味道”。她索性把名字寫進招牌——“七七小館”,底下添一行小字:“多跑三百米,便宜三百文”。再後來,外賣平台找她合作,她搖頭笑:“我得自己送,看見他們吃第一口,我才踏實。”
就這樣,一口鍋、一輛車、一本賬,七七把生意做成了鄰裡間的煙火氣。誰家辦喜事,她免費添一道糖醋裡脊;誰家老人住院,她熬了小米粥裝在保溫桶裡,悄悄掛在病房門把上。後來整條街的人都知道:隻要聽見“叮鈴鈴”的車鈴響,準是七七來了——她送的哪裡是飯,分明是把日子炒得熱騰騰,一勺一勺舀給這城裡的孤寒人。
那天傍晚,收攤比平時早,七七把最後一份青椒肉絲蓋飯送給街口值夜的保安,推著空車往回走。剛拐過舊戲院後牆的窄巷,就聽見裡頭傳來“咣當”一聲悶響,像是鋼筋砸在水泥板上,接著是一陣壓抑的咳嗽。
七七探頭進去,昏黃路燈下,一個穿工裝的男人正彎腰撿安全帽。那背影寬厚卻微駝,石灰粉把頭發染得半白。男人一抬頭,兩人都愣住——
“陳……陳大哥?”
“七七?”
十年不見,陳實眼角多了幾道深褶,顴骨被日頭曬出兩團暗紅。他下意識把右手往身後藏,可七七還是瞥見虎口上裂開的血口子,像乾涸的河床。
原來陳大哥當年開的建材鋪子,三年前被一筆爛尾工程款拖垮。他賣了門市、賣了車,連給女兒攢的大學學費都墊上,仍差三十多萬。債主天天堵門,他乾脆卷了鋪蓋跟同鄉南下,從包頭乾到廣州,綁鋼筋、澆混凝土,一天三百,住通鋪、啃饅頭,把四十出頭的人熬成了五十歲的模樣。
“沒啥,賬快還清了。”陳實咧嘴笑,牙齒在暮色裡顯得格外白,“再乾倆月,就回家看閨女。”
七七沒接話,隻伸手把他掌心的灰土拍掉,觸到那些粗糲的繭,像摸到一截老樹根。她想起當年自己擺攤被城管攆,陳大哥救她去工地;想起他總把成箱的瓷磚碼得整整齊齊,說“做生意跟碼磚一樣,根基得平”。
“陳大哥,你等我十分鐘。”
七七轉身跑了。再回來時,手裡提著兩層不鏽鋼餐盒——一層是還冒熱氣的蘿卜牛腩,一層是燜得綿軟的南瓜飯,上麵臥兩隻溏心蛋。她把一次性筷子掰開,磨了磨毛刺,遞過去:
“先吃。吃飽了,明天才有力氣扛鋼筋。”
陳實喉結動了動,沒推辭,蹲在巷口狼吞虎咽。七七又從兜裡摸出一管雲南白藥,蹲下來給他虎口噴藥,再用紗布纏了兩圈。末了,她把一張寫了電話號碼的便利貼塞進他上衣口袋:
“我在新區接了個小食堂的活兒,缺個管材料的。你乾工地我放心,工錢日結,不拖不欠。”
夜風卷著遠處工地的鐵鏽味,陳實嚼飯的動忽然停住,低頭抹了把臉,不知是汗還是彆的。過了半晌,他啞著嗓子問:“七七,你不怕生意做砸了?”
“怕什麼?”七七把空餐盒扣好,衝他笑,“當年你教我‘根基得平’,現在我教你‘薄利多銷’——咱們重新來過。”
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根被歲月壓彎的鋼筋,卻在這一刻悄悄重新對齊。
真好,七七終於沉下心來紮根當下,把全部心思和力氣都用在飯店這一件事上。過去那種“這山望著那山高”的搖擺,如今被案板上切菜的節奏、灶膛裡跳動的火苗、客人抬頭一笑的滿足替代——踏實感就藏在這一餐一飯、一收一付之間。
她不再給未來預設過高的山頭,而是把腳下的灶台當成整座山,每天把米淘得更乾淨一點,把湯燉得更濃一分,把桌子擦得再亮一些。客人一句“好吃”,抵得過所有遠方的幻影;月底盤賬時多出來的盈餘,比任何縹緲的“風口”都更鼓舞人心。
所謂“不再東想西想”,不是放棄想象,而是把想象變成了具體的手藝:
她把對“遠方”的渴望,翻譯成菜單上的一道新菜——醃篤鮮裡添一把本地鮮筍,讓老食客嘗到季節;
把對“更高”的期待,落進翻台率裡——提前備好半成品,讓午市高峰也能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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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把對“自由”的向往,藏進每天打烊後那盆親手種的小蔥裡——看它一寸寸長高,像日子一樣穩穩當當。
七七終於明白:山不用去“攀”,山可以“長”在自己手裡。隻要鍋鏟握得穩,方寸灶台就是她的整座江山。
“陳大哥,”七七把圍裙往腰上又係緊了點,探頭往灶間外問,“你們現在工地還墊資不?”
陳大哥正端著大茶缸灌涼白開,聞言頓了頓,苦笑一聲:“不敢墊嘍!政府工程早就明令禁止墊資,白紙黑字寫著——誰墊誰違規,逮住就得處分。私企項目?更懸!賬期越拖越長,真要墊,咱小老板哪扛得住?說難聽點,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個資金鏈斷了就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用袖子抹了把汗,壓低嗓門:“去年我有個老鄉,墊了小兩百萬修廠房,結果甲方一句‘審計沒過’,錢就卡那兒了。工人天天堵門要工資,他老婆急得住院,最後把家裡房子都抵押了。你說慘不慘?”
陳大哥歎了口氣,把茶缸往案板上一放,發出“咣”一聲脆響:“現在學乖了——進場前先問一句‘錢到不到位’,合同裡寫明‘按節點付款’,預付款不到位寧可停工。咱是乾工程的,又不是開銀行的!”
七七聽得直點頭,把手裡擇好的小蔥碼成一小把:“明白了!我這小飯店也一樣——不賒賬、不充卡,現金流握在自己手裡才睡得踏實。”
陳大哥哈哈一笑,衝她豎起大拇指:“對頭!乾咱們這行,賬麵上再大的利潤都比不過兜裡實在的銅板。”
七七聽完,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把胸口裡最後一團悶氣也吐了出來。她抬手把額前碎發彆到耳後,笑著說:“不墊資那還好!不用天天睜眼閉眼都是‘錢錢錢’,更不用半夜被噩夢嚇醒——夢見鋼筋堆成山,甲方卻拍拍屁股說‘再等等’,醒來一身冷汗。”
她轉身把案板上剛切好的土豆絲“嘩”地倒進冷水裡,水花一濺,聲音清脆:“以前聽老家人講,誰誰誰墊了資,結果工人堵門、家裡雞飛狗跳,媳婦吵著要離婚。我聽著都替他們腦仁疼。現在好了,咱們掙的是現錢,賣一份菜收一份錢,哪怕薄利,也落個心裡踏實。”
說著,她拿抹布擦了擦手,又想起什麼似的,湊到陳大哥跟前壓低嗓音:“前陣子隔壁街做土石方的老李,被拖欠了三百多萬,頭發都急白了。那天他來我店裡吃麵,吃著吃著就抹眼淚——那麼大個漢子,哭得跟孩子似的。我就想,咱們小老百姓,真經不起這種‘大起’,更怕那種‘大落’。”
七七把圍裙抖了抖,語氣輕快起來:“不墊資,咱們就把心思全用在鍋鏟上。今天把紅燒肉燉得再爛乎一點,明天把米飯蒸得再香一點,客人吃得滿意,錢就穩穩當當進口袋。晚上收攤,我還能泡個腳、刷兩集電視劇,不用抱著賬本算到後半夜。這樣的日子,才叫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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