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是被粉筆灰的味道嗆醒的。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乾燥微癢,像極了高二3)班後牆黑板報的邊角——每次擦黑板時,老周總愛用袖口蹭兩下,結果粉筆灰全沾在藏藍校服上,活像隻撲棱翅膀的灰鴿子。
她睫毛顫了顫,手指無意識摳進課桌邊緣的木刺裡,鈍痛順著神經竄上來,比2023年躺在重症監護室時儀器壓出的淤青真實百倍。
“林夏?林夏同學?”
講台上的聲音帶著點無奈的輕咳,林夏猛地抬頭,正撞進張老師推眼鏡的動作裡。
老式吊扇在頭頂晃悠,投下的光斑掠過黑板上的函數公式,廣播裡《相約九八》的旋律混著蟬鳴湧進來,連窗台上那盆蔫了吧唧的綠蘿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
她低頭看手,腕間那圈泛著冷光的x07卡環正隨著心跳輕震,頻率和南海光塔的監測儀完全同步。
“耳機裡的聲音是蘇紅,對吧?”她對著空氣輕聲說,“你說這是協議模擬的樣本,可我能摸到課桌的木紋,能聞到粉筆灰裡混著的茉莉香——後門鎖著的那盆茉莉,是你上周偷偷搬來的。”
耳麥裡傳來電流雜音,蘇紅的聲音帶著點焦急:“林夏,你的腦波和1998年本地磁場產生了共振,這是協議過載的征兆——”
“我知道。”林夏打斷她,指腹摩挲過卡環上的刻痕,那是去年在古董店淘到這枚老卡時,沈星河用鑰匙扣劃的“x”縮寫。
她站起身,校服裙擺掃過前排同學的椅背,對方回頭瞪她,可那眼神裡沒有2023年成年人的疲憊,隻有少年人特有的鮮活氣。
走廊的風裹著玉蘭香撲過來時,林夏差點踉蹌。
她扶著欄杆往下看,三樓轉角的自行車棚裡,沈建國的二八杠還支在老位置,後架上掛著的鋁製飯盒在太陽下反光——那是他戒酒第三個月時,特意買給女兒裝薑茶的。
而走廊儘頭,那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的身影正靠在窗台上翻書,發梢沾著點粉筆灰,像片落在墨水裡的雲。
“沈星河!”
她跑過去的動作太急,校服口袋裡的校牌撞在大腿上。
少年被撞得後退半步,書“啪”地掉在地上,抬頭時眼底的驚愣像被石子攪碎的湖麵:“林夏?你怎麼了?”他伸手想扶她,手懸在半空又收回去,指尖無意識卷著校服袖口,那是他緊張時的老毛病。
林夏死死攥住他的校服下擺,眼淚砸在他胸前的校徽上。
1998年的沈星河還沒學會用商人的冷靜裹住自己,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和2023年他墜樓前最後一次暖手時的溫度重疊。
“我爸……”她抽噎著,“今天沒喝醉。”
少年的身體明顯僵了僵。
他蹲下來和她平視,指腹笨拙地抹她臉上的淚:“你說沈叔叔?今早我路過你家巷子口,看見他拎著豆漿包子往回走,襯衫扣子係得整整齊齊的。”他突然笑了,眼睛彎成月牙,“你上周讓我盯著他彆碰酒,我每天下晚自習都繞路去你家樓下轉一圈。”
耳麥裡傳來蘇紅倒抽冷氣的聲音。
林夏抬頭,看見走廊儘頭的監控攝像頭閃了閃紅光——那是現實端的監測設備在捕捉數據。
她知道此時在南海光塔的控製室裡,蘇紅正盯著全息屏上瘋狂跳動的基因序列,那些原本纏繞著“文明之眼”標記的雙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普通人類的螺旋。
“她在剝離神性特征。”艾麗卡的聲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每修複一段他人命運,就失去一部分觀測者權限。這是協議的平衡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