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剪下一縷棉花,塞進展盒裡一顆素白的貝殼紐扣孔裡。
紙條上的字是用鉛筆寫的,帶著些猶豫的劃痕:“讓它也記得,被遺忘過。”
展覽當天,舊物館的玻璃門被人推開又合上,像串不斷響起的風鈴聲。
沈星河站在展櫃旁,看白發的奶奶摸著“1983年”的紐扣掉眼淚,說“王姐的毛線織了我閨女的毛衣”;看穿工裝的小夥子拿走“1991年”的紐扣,說“李工是我爺爺”;最後,一個穿校服的少年停在那顆帶棉花的貝殼紐扣前,指尖輕輕碰了碰露出的棉絮。
“能給我嗎?”少年抬頭時,眼眶紅得像顆酸草莓,“我妹妹得了抑鬱症,她說沒人懂她……可這顆扣子,連破棉花都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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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點頭。
少年走後,他蹲下來整理展盒,發現最角落的銅紐扣不見了——是父親的那顆。
當晚,舊物館的工作群彈出條消息。
是張照片:淡藍色的病號服領口,縫著那顆帶棉花的貝殼紐扣,旁邊附言:“妹妹今天笑了,她說,原來碎掉的東西,也能被人記得。”照片裡的姑娘靠在床頭,手裡捏著半塊橘子糖,糖紙在陽光下泛著鵝黃,像朵開在白被子上的花。
沈星河盯著照片,忽然笑了。
他想起重生那年,他站在暴雨裡喊“要發洪水了”,人們說他瘋;想起他第一次給母親遞體檢單,她紅著眼說“傻孩子”;想起他蹲在便利店爐前煮豆漿,環衛工大叔抱來一捆柴,兩人沒說話,隻互相點了點頭。
原來他一直以為要做記憶的源頭,可真正的記憶,從來不是某個人的獨白,而是無數人接過去的、輕輕的一聲“我也記得”。
次日清晨,豆漿攤的煤爐燒得正旺。
沈建國係著藍布圍裙,用長柄勺攪著鍋裡的豆漿,白汽裹著豆香漫上來,模糊了他眼角的皺紋。
“要走了?”老人沒抬頭,舀了碗豆漿遞過去,碗底沉著什麼,壓得瓷碗有些墜手。
沈星河接過來,碗底的溫度透過掌心滲進骨頭裡。
他低頭,看見水麵下沉著顆新紐扣,黃銅材質,刻著個“家”字,筆畫還帶著剛打磨的毛邊。
“你媽走前說,走得遠不怕,就怕忘了回頭的路。”沈建國用抹布擦著台麵,聲音輕得像飄在豆漿上的汽,“這紐扣是她當年攢的材料,說等你成家了給你縫襯衫……現在提前用了。”
沈星河沒說話,把紐扣放進貼身口袋。
金屬貼著皮膚,慢慢暖成了體溫的溫度,像被歲月焐了二十年的心跳。
他轉身要走,背後傳來煤爐添柴的劈啪聲,混著老人低低的哼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晨光裡,他的影子被拉長,投在青石板路上。
行李箱的拉杆哢嗒彈起,輪子滾過路麵的聲音輕得像句告彆。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紐扣,又摸了摸隨身包的夾層——那裡躺著母親的糖紙書簽,鵝黃色的邊緣被歲月磨出了毛邊,卻依然鮮豔得像朵不會謝的花。
老街的風鈴又響了。
這次他沒停步,隻是加快了腳步。
前方的路口停著輛出租車,司機正敲著方向盤等他。
後備箱打開時,晨光漏進去,照亮包裡三樣東西:母親的糖紙書簽,父親的“家”字紐扣,還有張泛黃的照片——是1998年的開學典禮,他站在主席台上,台下有個紮馬尾的姑娘,正拚命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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