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的傍晚,沈星河騎著二八杠載著林夏往老巷去。
車後座的竹籃裡晃著兩把新摘的青蒜,是早上他特意去菜市場挑的——林夏說過,建國叔炒的糖蒜比醃的更有煙火氣。
老巷口的梧桐葉還是沙沙響,沈星河把車停在青石板上時,廚房的窗已經透出暖黃的光。
沈建國正蹲在煤渣爐前鼓搗,背影像棵老鬆,比上周更駝了些。
"爸,我帶小林來見識您燒煤渣爐的絕活。"沈星河把竹籃往灶台上一放,伸手要接父親手裡的火鉗。
沈建國卻往後退半步,火鉗在磚縫裡敲得叮當響:"你今兒歇著。"話音未落,已經劃著火柴往灶膛裡送。
火苗舔著引火紙騰起時,他手背的青筋跟著一跳一跳,火石敲得太急,火星子濺在粗布褲腿上,燙出幾個小焦洞。
沈星河剛要開口,手腕被林夏輕輕攥住。
她站在灶台邊剝蒜,指甲蓋蹭過蒜瓣的聲音像小夜曲:"讓他燒。"她偏頭看沈建國佝僂的背影,"上次你說要教小王護工改煙道,他聽了整宿沒睡——怕你總記著新花樣,忘了老鍋台的味。"
沈星河頓住。
記憶裡突然浮起上周離開時,父親蹲在院角翻舊煤渣的身影——他總說煤渣要挑蜂窩眼均勻的,燒起來火勢穩。
可此刻灶膛裡的濕柴劈啪作響,青煙裹著鬆木香往屋頂鑽,沈建國往灶裡添柴的動作太急,像要把三十年的灶火都燒給兒子看。
飯燜到一半時,灶膛突然發出"噗"的悶響。
沈星河正往菜板上切青蒜,刀背猛地磕在指節上——那是積了濕氣的柴在爆燃。
他抬頭看,火苗原本藍瑩瑩的,這會兒全褪成渾濁的黃,歪歪扭扭往灶口躥,焦糊味順著磚縫鑽出來,嗆得林夏直揉眼睛。
"爸,得掀鍋蓋泄壓!"沈星河伸手去夠木鍋蓋,手腕卻被一隻粗糙的手死死按住。
沈建國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喉結上下滾動:"不能開!
一開就涼了!"他的聲音發顫,眼底浮起層水霧,像被按進記憶的漩渦裡——那是1997年下崗前夜,廠裡砸了職工灶,最後一鍋飯就是這麼歪著火燒糊的,他蹲在廢墟裡撿鍋巴,被廠長拽著衣領罵"沒出息"。
沈星河的手懸在鍋蓋上方,突然想起三天前整理老相冊時,翻到的那張全家福。
照片裡父親穿著藍工裝,舉著飯勺笑,背後的灶台火苗直竄,和此刻歪斜的火舌重疊在一起。
他慢慢蹲下身,用火鉗撥了撥灶膛裡的濕柴,把積氣的縫隙扒開:"爸,您看,火歪了,才夠得著鍋心。"
焦糊味更濃了。
林夏從碗櫃裡摸出母親留下的鋁飯盒,站在兩人中間。
她沒說話,隻是用木勺輕輕刮著鍋底,焦屑簌簌落進盒裡,像撒了把深褐色的星星。
沈建國盯著那團焦黑,嘴唇哆嗦:"幾十年沒出過這岔子......我......"
"建國叔。"林夏把飯盒遞過去,指尖撫過焦痕,"陳阿婆上次說,她年輕那會兒鍋炸了,還請全院喝糊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