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疊......"
"用指甲刮實!"小芸突然接話,眼睛亮得像兩顆玻璃珠。
沈星河愣了愣,笑著點頭:"對,要慢慢刮,像春風吹開冰麵。"
這時門簾一掀,沈建國探進半張臉。
他手裡攥著卷粗麻線,線頭從指縫裡滑出來,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痕:"你媽補襪子那會兒,線要先在頭發上擦兩下......"他走到桌前,顫巍巍地把麻線往頭上蹭,白頭發沾在線上,"說是頭發油能潤線,不打結。"
"爸,我來。"沈星河接過麻線,在自己發梢蹭了蹭。
果然,原本硬邦邦的麻線軟和了,像條溫順的小蛇。
父子倆並排坐著,沈建國扶著紙星,沈星河穿線。"嗤啦"一聲,麻線穿過紙孔,像針腳穿過舊衣,縫起兩段時光——一段是1992年冬夜,年輕的沈建國蹲在車間火爐前,用飯票記著少油的年夜飯;一段是1998年暮春,老沈頭捏著麻線,看孫子輩的孩子折著他的青春。
一周後,"星星角"的牆報上多了顆不規整的紙星。
它邊緣帶著細密的褶皺,像片被歲月揉過的銀杏葉。
孩子們舉著膠水要貼在最上麵,沈星河卻踮腳把它按在牆報最底層:"有些記憶,得壓著點,才不會飄走。"小芸仰著頭問:"像奶奶醃的梅乾菜?
壓在壇底才香?"沈星河揉了揉她的羊角辮:"對,壓著壓著,就成了根。"
當晚,林夏在值班室翻著"糊鍋守則"複印件。
這是沈星河整理的養老院廚房經驗,從"粥沸了要順時針攪"到"燉蘿卜要留層皮",字裡行間畫滿了小箭頭。
她翻到最後一頁,空白處多了行小字:"快,是為了趕路;慢,是為了記住路。"鋼筆字帶著墨點,像是寫的時候停了很久,又接著寫的。
暴雨來得毫無預兆。
半夜十一點,養老院電路"啪"地跳閘。
黑暗裡傳來孩子們的尖叫:"我怕黑!奶奶呢?"沈星河摸黑抓起手電筒往外跑,剛到走廊,就看見一點幽光從活動室方向飄來。
走近些,發現是孩子們舉著紙星——白天折的、昨天折的、甚至最早那張1992年的舊星,全被擺在地上,連成一條發光的小徑,通向廚房。
廚房門口,沈建國正跪在地上。
他用火石打著了蠟燭,每點一盞,就輕聲念:"這顆是小芸折的,她奶奶說她最愛吃糖蒸酥酪......這顆是1992年的,那年我和你媽......"燭光映著他的白發,照見牆上不知誰用粉筆添的小字:"慢火養飯,慢手養心。"
沈星河站在門口,沒進去。
他摸了摸袖口,那裡纏著白天和父親一起穿星時落下的麻線,還帶著體溫。
雨打在窗台上,他望著活動室的方向,那裡的紙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落在地上的銀河。
等雨停時,天已經蒙蒙亮。
他摸出兜裡的鑰匙,那是巷口小屋的新鑰匙——昨天剛簽的租房合同。
窗台上的蘆薈葉子上掛著水珠,在晨光裡閃著光,像極了活動室牆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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