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的青石板還淌著雨水,沈星河站在自家院門口,望著一盞盞亮起的燈,喉結動了動。
他摸出兜裡皺巴巴的筆記本,扉頁上"柴火賬本"四個字被雨水洇開,像團化開的墨。
母親手稿裡那句"吸附周期:七日為限"在腦子裡轉了三圈,他突然攥緊本子,指節發白——七日,夠不夠?
"星河!"王嬸端著搪瓷盆從斜對門出來,盆底還滴著洗青菜的水,"我家那口子說你要開灶前會?"
沈星河抬頭,看見王嬸鬢角沾著的濕發,突然想起小時候她總把煮好的酒釀圓子用竹籃吊在他家窗下。
他吸了吸鼻子,笑出個溫溫的弧度:"嬸子,您把東頭李奶奶也攙來,我在老灶房支了長條凳。"
老灶房的門軸"吱呀"一聲,沈星河率先鑽進去。
灶膛裡還留著上午沒燒完的栗炭,他蹲下身,用火鉗撥了撥,火星子"劈啪"蹦起來,映得牆上的水漬斑斑駁駁。
上個月他帶著幾個小青年把這裡重新抹了泥,現在泥牆上還留著小毛頭用樹枝畫的歪歪扭扭的灶王爺。
七點五十分,老灶房擠得滿滿當當。
趙師傅的拐杖戳在青石板上"篤篤"響,李奶奶攥著王嬸的衣角,沈建國搬著條長凳從後屋出來,腰板挺得筆直——自從退休後,他總說自己是"老廢物",可這會兒往凳邊一坐,倒像當年在廠子裡開生產會的車間主任。
"各位叔伯嬸子。"沈星河站在灶前,手撐著冰涼的灶台。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混著窗外的雨聲,"街道說要拆明火灶,可我這兒有本賬。"他翻開"柴火賬本",第一頁是母親的字跡:"1998年春,井水含氟量超標0.3g",後麵跟著二十三年來他偷偷做的水質記錄,"我媽當年用灶心土過濾水,試了七七四十九次。"
他從懷裡掏出個粗陶碗,碗底沉著塊黑黢黢的土。"這是灶膛裡燒了十年的老土,能吸雜質。"他舀了勺井裡的渾水倒進去,渾濁的水在碗裡轉了兩圈,慢慢清了。
李奶奶湊過來,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我家老井沒發臭那會兒!"
人群裡起了小聲的議論。
沈建國捏著凳沿的手鬆了鬆,他記得十年前老伴兒總蹲在灶前篩土,說"灶火養的土有靈性",那會兒他嫌她折騰,現在看兒子手裡的陶碗,喉結動了動。
"七日燃燈計劃。"沈星河提高聲音,"每晚八點,老灶亮燈一小時。
今晚議水質,明晚議照護,後兒燃料循環......"他指了指掛在梁上的紙燈籠,"議題達成共識,燈不滅。"
第一盞燈亮起來時,林夏抱著個竹篾紮的燈籠進來。
她的白襯衫下擺沾著泥點,發梢還滴著水,手裡的燈籠卻精致得很——竹篾編成蓮花瓣,裡麵擱著個小泥爐,"流動灶燈",她把燈籠輕輕放在李奶奶膝頭,"夜裡給臥床的老人送飯,保溫。"
沈建國哼了聲:"花裡胡哨。"可第二天清晨,他蹲在巷口修自行車,遠遠看見林夏提著燈籠往趙師傅家去。
趙師傅偏癱三年,子女在外地,平時吃冷飯冷菜。
這會兒他掀開燈籠裡的棉蓋,舀了勺粥,眼淚"啪嗒"掉在碗裡:"熱乎的,熱乎的......"
沈建國突然站起身,自行車工具"嘩啦"掉了一地。
他轉身往家跑,翻出床底下的鐵皮箱,最底下壓著個搪瓷缸,缸身磨得發亮,"先進生產者1985"幾個紅字有些褪了。
他用袖口擦了擦,攥著缸往老灶房走,路過王嬸時嘴硬:"這缸耐燒,給那什麼燈用。"
第三日下午,沈星河帶著小毛頭們去城郊荒地撿枯枝。
雨停了,孩子們舉著竹耙子跑,沈星河彎腰拾刺槐枝——刺槐含油多,燒起來火旺。
正撿著,兩輛城管車"吱呀"停在路邊,年輕的執法員皺著眉:"這兒禁止拾荒。"
小毛頭們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