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舉著個牛皮紙袋,雨水順著傘骨滴在她膠鞋上:“沈先生,市非遺中心的文件下來了,說要把‘守灶人家’收進口頭傳統項目,讓您填個傳承人登記表。”
沈星河接過文件,翻了兩頁又合上。
他指了指堆肥箱上晾曬的“知識柴”——那是孩子們寫的“火要軟著燒”“灶膛暖,人心熱”,被雨水泡過又曬乾,紙邊卷著毛。
“小劉,你看這些字。”他說,“火傳的是手溫,不是名頭。要登記的話,把參與過代煮的居民名字都寫上吧,王奶奶、李爺爺、趙叔,還有周小海他們。”
小劉愣住了,低頭看那些皺巴巴的紙頁。
有張紙上歪歪扭扭畫著個灶膛,旁邊寫“沈哥的火不燙人”,是周小海的字。
她突然笑了:“我懂了,這就回去跟領導說。”
傍晚,陳阿婆拄著拐來了。
她手裡攥著個紅布包,解開一層又一層,露出一小袋黃豆:“我孫女在南方打工,寄了新收的黃豆,說要‘入火’。”她指節發白,卻把袋子往沈星河手裡塞,“我琢磨著,你媽當年磨豆漿最在行,這豆……該讓她的手藝接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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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捏著黃豆,指尖觸到豆子的硬殼,還帶著太陽曬過的暖。
當晚,他在老灶上架起石磨。
沈建國蹲在旁邊添柴,火舌舔著鍋底,把他的臉映得發紅。
林夏幫著泡豆子,水倒進盆裡,豆子“嘩啦”響成一片。
豆漿煮沸時,白汽裹著豆香撲出來。
沈星河揭開木蓋,蒸汽模糊了視線,恍惚間看見母親係著藍布圍裙站在霧裡,手搭在他肩上:“慢著攪,彆讓糊了鍋。”他眨眨眼,霧氣散了,隻餘灶膛裡的火光一跳一跳。
轉身時,他看見父親背對著他,正用塊舊毛巾擦全家福相框。
相框裡,母親穿著碎花襯衫,他還是個紮羊角辮的小丫頭,父親的頭發烏黑茂密。
沈建國擦得很慢,每道玻璃縫都仔細抹過,像在擦什麼珍貴的古董。
夜漸深,沈星河坐在院裡整理“代煮”新規則。
煤油燈的光映著他筆下的字:“每戶輪值一天,備菜、燒火、收拾鍋碗。”寫到“輪值表”三個字時,他停住筆——立冬日的日曆頁在風裡翻了個角,露出後麵的日期。
院外傳來夜歸的腳步聲,是周小海舉著個紙燈籠路過。
燈籠裡的光映著他的臉,他衝沈星河揮揮手:“沈哥,我明天來幫你寫輪值表!”
沈星河笑著應了,把筆插進陶盆的裂縫裡。
那道縫不知何時暖了,像有什麼在裡麵悄悄抽枝。
他抬頭望夜空,月亮正爬過老屋簷,把清光灑在育苗床上——蔥芽已經展開兩片葉子,在風裡輕輕搖晃,像在數著日子,等立冬日的第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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