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在灶口吹了口氣,火星子"劈啪"竄起,映得藍布眼罩邊緣泛著暖光。
"水響了。"他突然說。
林夏湊過去看——鍋底剛泛起細密的小泡,正是"蟻爬"的火候。
"要滾了。"吳伯的手搭在風門上,聲音裡帶著點顫。
水浪開始"咕嘟咕嘟"翻湧,像有群小青蛙在跳。
"下米。"沈星河輕聲說。
吳伯舀米的手頓了頓,突然笑了:"該下米了。"
白花花的米粒落進鍋,濺起的水花打在他手背上,他卻像沒知覺似的,專注地轉動風門。
直到米香漫出灶棚,漫過青磚牆,漫進每扇開著的窗戶。
揭鍋時,霧氣模糊了吳伯的眼罩。
他捧著碗靜坐良久,指節抵著碗沿,聲音輕得像片雪:"我老伴走前最後一句話是"飯快糊了"......今天,我替她看著火。"
沈建國當晚翻出了樟木箱底的銅鈴鐺。
那是沈母當年掛在廚房門楣上的,說粥要溢鍋時,蒸汽頂起木片,鈴鐺就會"丁零"響。
他蹲在院燈下,用舊牙刷蘸著煤油仔細擦拭,鏽住的鈴舌被他用細鐵絲慢慢撥正,最後"當啷"一聲輕響,驚得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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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第一聲鈴響穿透薄霧。
周小海攥著半塊烤紅薯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沈哥!
吳伯說,鈴聲比眼睛記得準!"
沈星河站在巷口,望著吳伯灶棚上飄起的炊煙。
那煙細細的,直往天上鑽,像根牽著雲的線。
他想起前世在紐約的會議室裡,投影屏上跳動著無數精準的財務報表,可那些數字再漂亮,也比不上此刻鼻尖縈繞的米香,比不上那聲穿透晨霧的鈴響。
深夜暴雨傾盆。
沈星河裹著雨衣巡巷,走到吳伯院外時,電路"滋啦"一聲斷了。
他正要摸黑往回走,忽聞前方傳來穩定的柴爆聲——"劈,啪,劈,啪",像有人在黑暗裡打著節拍。
他踮腳往窗裡望。
煤油燈的光映出兩道剪影:吳伯坐在矮凳上,一手持湯勺攪動粥鍋,一手輕搭在鈴繩上。
雨打在瓦簷上,他耳側微傾,像是在聽一場隻有自己懂的音樂會。
沈星河在簷下站了很久,直到雨幕裡的鈴聲再次響起。
他返身回屋,從樟木箱底層取出母親的水質筆記。
那本子邊角磨得發毛,裡麵記滿了護城河的水位、井水溫差,還有幾頁醃菜心得。
他翻到末頁空白處,筆尖懸了懸,落下一行字:"真正的火種,從不在灶裡,而在一個人決定重新相信溫度的那一刻。"
剛寫完,窗外的鈴聲突然清晰地撞進雨幕。
他抬頭,就見吳伯的窗紙上,鈴舌晃動的影子正一下下輕叩,像一顆心跳,回應另一顆心跳。
雨停後的第三日清晨,沈星河提著竹籃去灶棚取柴。
柴堆碼得整整齊齊,灰田裡的草木灰還留著昨夜攏火的痕跡,可灶台上的銅鈴鐺靜悄悄的,沒有半點響動。
他蹲下身,指尖觸到柴堆最上層的那根鬆枝——是新劈的,切口還帶著鬆脂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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