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正帶著幾個年輕人,在最顯眼的一麵牆上布置一塊全新的展板。
展板的標題用鮮紅的顏色寫著:“我們記得的沈星河”。
然而,當沈星河悄悄站在人群外圍看去時,卻發現上麵的內容沒有一件是他自己的豐功偉績。
那上麵貼滿了五花八門的紙條和畫片,記錄的全是彆人的故事。
一張泛黃的信紙上,是吳伯歪歪扭扭的字跡:“那年大雪封路,我沒處去,是星河這娃讓我進屋蹭了口熱飯,不然老漢我可能就凍死在那個雪夜了。”
旁邊是一幅稚嫩的蠟筆畫,出自周小海之手。
畫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為一個滿臉淚痕的小男孩修理著一輛自行車的鏈條,標題是:“沈叔叔幫我修好了爸爸留給我的車。”
甚至在展板的一個角落裡,還有一張被撕下來的日曆紙,上麵是沈建國龍飛鳳舞的一行大字,筆鋒裡帶著一絲不易察可的驕傲:“這小子,終於學會等粥涼了再喝了。”
一張張,一幕幕,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是他自己都快要忘記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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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那些真摯的話語和圖畫,看著那些因他而起的、細碎而溫暖的漣漪,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他終於明白,自己不再是那個手握劇本、試圖改變所有人命運的神明,他隻是一個曾在這裡停留過,並被大家記住了溫度的過客。
這份記憶,遠比任何冰冷的豐碑都更加真實、更加滾燙。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將整個小鎮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
沈星河最後一次走進了母親的房間。
房間裡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那個他曾覺得沉重無比的書匣,此刻靜靜地放在書桌上,顯得格外安詳。
他從衣袋裡摸出一根普通的橡皮筋,又取出了那封從郵局帶回來的、無字的信。
他沒有拆開它,隻是用橡皮筋將這個空信封輕輕紮好,然後打開書匣,把它放進了最底層,壓在那些泛黃的醫學筆記之下。
這不再是一件需要被塵封的遺物,而更像是一個接力棒的隱喻。
他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有一個人撿起它,在上麵寫下屬於自己的話,然後寄給下一個同樣在迷霧中前行的、不確定的明天。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準備離開。
袖口處,那枚曾代表著特殊身份的“沈g”銅片,早已連同那串風鈴一同送給了林夏。
可他還是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那裡空空如也,卻有一種卸下重負般的輕盈。
夜幕徹底降臨,沈星河收拾好了一個簡單的行囊,裡麵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乾糧。
他推開門,正要邁出院子,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建國從屋裡追了出來,手裡拿著一瓶深紅色的液體,不由分說地塞進他懷裡:“路上喝。”
那是一瓶自釀的楊梅酒,瓶身還帶著老人掌心的溫度。
沈星河接過酒瓶,喉頭滾動,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擺了擺手,語氣平靜地說道:“不用說。你媽當年離家去省城學醫,也是這樣走的。”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轉動了沈星河心中最深處的那把鎖。
原來,每一次看似決絕的離開,都不過是血脈深處某種執拗的回響。
他終於不再遲疑,緊了緊肩上的行囊,轉身邁開腳步,走向巷口的黑暗。
這一次,他的腳步無比堅定,未曾回顧。
身後的小院裡,一抹溫暖的光亮了起來。
林夏不知何時站在了冷灶堂的門前,親手點亮了一盞紅色的燈籠,高高地掛在了屋簷下。
那搖曳的火光,穿透了濃重的夜色,像一句無聲的應答,也像一個溫暖的承諾:你走,但我們仍在燃燒。
那盞燈籠在冷灶堂門前燃了整整一夜,它的光芒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長長的倒影,隨著夜風輕輕晃動。
巷子深處萬籟俱寂,仿佛連時間都陷入了沉睡。
然而,再漫長的黑夜,也終有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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