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林照本就不打算將清風城許氏拉過來對付搬山猿。
他讓陳平安去盧家大院說那些話,隻是鋪墊,順便嚇一嚇那個惡毒婦人。
目標另有其人。
這座由宋集薪的“便宜老爹”出資建造的廊橋上,一青衫少年仰躺在台階上,一黑衣少女盤膝而坐,兩人皆閉著眼睛。
陳平安小步跑到廊橋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般詭異畫麵。
寧姚閉著眼睛板著臉,臉上的神情明顯地表達她的意思:彆來煩我。
陳平安隻好走到林照的那邊。
林照緩緩起身,思索片刻,看向陳平安:“還有一件事情要你去辦。”
陳平安也沒問什麼,道:“好。”
林照道:“去一趟官署,找那個穿著白衣服的中年男人,你應該認識,他是宋集薪的叔叔。”
陳平安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
“找到他,把你對許氏說的話全部告訴他,最後再加上一句,送他一座清風城,他大驪要還是不要?”
陳平安認真地點頭,轉身向著官署跑去。
盤膝坐在石階上的寧姚沒有睜眼。
“宋長鏡會出手嗎?”
林照沒有躺回去,反而站在台階上,看著流過廊橋的溪水。
清溪無聲,三千年前它就這樣流過。
他說道:“我也不知道。”
九境武夫當然可以傲氣,但是大驪藩王卻不應該是個意氣用事、不顧利益的蠢貨。
能以極小代價壓勝清風城,沒有理由拒絕。
就像散修出身、缺少法寶神通的劉誌茂,離開了驪珠洞天,沒有了規則壓製,上哪裡去找這麼好的機會?
一個能夠劫掠寶瓶洲劍道大派老祖的機會。
齊靜春說宋集薪下棋劍走偏鋒、以小博大,但在林照看來,宋集薪哪裡會是以小博大的人?
他舍棄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棋子,至於最關鍵、最重要的棋子,反而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攥在手裡,不允許他人觸碰半分。
論劍走偏鋒,宋集薪遠不如剛進驪珠洞天的第一天就敢鑽漏洞殺人奪寶的劉誌茂。
但是……
但是宋長鏡卻不是能以常理判斷的人物。
除他以外,誰能說出“誰能單手錘殺齊靜春”這種話?
陸沉聽了都得點讚。
“走吧。”
林照微一歎息,轉身向著廊橋下走去。
“回去準備準備,等陳平安回來,就該動手了。”
寧姚睜眼,雙眸黑白分明,白眸如水銀,黑眸若點漆。
時間接近黃昏,泥瓶巷灰瓦的屋頂在斜暉裡泛著釉質的光,炊煙開始從幾處煙囪裡嫋嫋升起。
林照蹲在巷子拐角,背靠著一堵斑駁的矮牆,氣息收斂得近乎於無。
背上斜挎著一個特製的箭筒,裡麵整整齊齊插著十支通體黝黑箭矢。
一張古樸的大弓被他橫放在膝上。
他在等人。
這個計劃並不複雜,也算不上高明。
佯裝襲擊正在福祿街李家享福的陶紫小姑娘,留下一眼就能認出的痕跡,將其引到泥瓶巷。
倒也不用擔心會誤傷無辜的人,在未殺死林照三人之前,搬山猿絕不會甘願被驅逐小鎮。
而且又不是沒有人在看著。
有林照在,這一次麵對搬山猿,自然不會想遛狗一樣將袁真頁引上山。
合三人之力,借助地利人和……
今天的泥瓶巷,便是三人給袁真頁安排的死地。
直至一聲轟鳴,似地龍翻身,泥瓶巷的地麵仿佛在隱隱顫抖。
隨後是一道宛如上古凶獸發出的憤怒咆哮。
林照提著大弓,緩緩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