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淡笑頷首,應下了這一句師兄。
宋長鏡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有意思。
正陽山的袁真頁打得風雷園的劉羨陽重傷垂死,風雪廟買下的林照卻轉頭布了一局。
風雷園的金丹劍修劉灞橋也參與圍殺。
而袁真頁又是被清風城許氏利用的一把刀。
重傷垂死的劉羨陽背後,還有一個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氏。
驪珠洞天的下一任聖人阮邛也頗為看重劉羨陽。
阮邛又出身風雪廟。
然後神仙台的魏晉也來了。
初時不覺有異,隻當是少年複仇、各方勢力因利而動的巧合。
直到先前,魏晉說林照是神仙台早已下注的劍道胚子。
這位大驪的武夫藩王才隱約察覺到一些東西。
一個又一個巧合,一條又一條相交的“線”,都像是有人在幕後撥弦。
卻毫無蹤跡,一切仿佛都是因緣際會。
宋長鏡有些頭疼,他向來不喜這些彎彎繞繞的算計。
在他看來,機關算儘也不如一拳來得痛快。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驪珠洞天這點事,絕對瞞不過國師崔巉那隻老狐狸的眼睛。
他雖然和崔巉分屬朝中不同派係,但對繡虎的謀算能力卻是深信不疑。
他幾乎可以肯定,袁真頁的死,背後定然有崔巉的影子在晃動。
這驪珠洞天的棋局,連他宋長鏡都下場了,崔巉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甚至說,眼前這些人,包括自己,或許都在繡虎的盤中。
宋長鏡目光從林照身上移開,落在袁真頁的屍體上。
他笑了笑。
不管崔巉想做什麼,又是誰在扯線布局……至少他宋長鏡是夠本了。
一座清風城,一個宋集薪,一個龍珠。
不枉費他跑了這一趟。
他收斂心思,對著屋脊上的魏晉抱了抱拳,語氣爽朗:
“既然如此,本王便恭喜魏先生為神仙台再添一位俊彥,此間事了,本王尚有軍務在身,就此彆過。”
說罷,他也不拖泥帶水,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暮色般,消失在泥瓶巷的儘頭。
劉灞橋見宋長鏡離開,這才激動地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幾步,對著魏晉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風雷園晚輩劉灞橋,拜見魏前輩,久仰前輩劍道通神,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魏晉幾乎是他修行路上最為崇拜的偶像之一。
準確說,一壺酒、一頭白驢,灑脫不接、仗劍走遍寶瓶洲的神仙台魏晉,是所有寶瓶洲年輕劍修的偶像。
連陳平安的第一次心境拔河,都是因為魏晉那從天而降的一劍。
魏晉隨意地擺了擺手,笑道:“不必多禮,風雷園的劍殺力是足的,好好練。”
得到偶像的隨口點評,劉灞橋更是激動得臉色泛紅。
他按捺住興奮,又轉向林照,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帶著期盼道:
“林……兄弟,商量個事兒,這老猿的屍體,能不能讓給我風雷園帶走?價格好說,神仙錢、法寶、劍經,都好商量。”
風雷園和正陽山是死仇。
能將正陽山一位老祖級的屍身帶回去,無疑是極大的羞辱對方。
現在風雷園裡還有一具正陽山女子祖師的屍體。
也正因此,正陽山不日就要和風雷園進行一場公開的生死戰。
劉灞橋沒有將風雷園和正陽山的恩怨細節告知林照。
一方麵是正陽山和風雷園的往日,寶瓶洲的山上神仙幾乎都略知一二,等到林照登山,自然知曉寶瓶洲兩大劍道聖地的往事。
另一方麵,風雷園和正陽山的這場由來已久的生死戰……戰場正是設在風雪廟。
作為風雷園的天才劍修,劉灞橋自然是要去的。
或許過不了多久,兩人便又能再見。
林照對此並無所謂。
一具十境大妖的屍體而已,對他目前而言用處不大,送給風雷園也未嘗不可。
不過諸事未畢,袁真頁的方寸物還沒來得及取,劉誌茂也遲遲沒有露麵,怕也是忌憚魏晉。
於是便道:“一具屍體而已,我拿來也無用,隻不過一些東西我還有用,需要等一等,劉兄明日來我院裡取走便是。
劉灞橋聞言大喜過望,連連道謝:“多謝林兄弟,這份情我風雷園記下了。”
他很有眼力見,知道魏晉和林照師兄弟必有話要談,便打算離去,同時不忘對魏晉再次行禮告辭。
林照又看向陳平安和寧姚:“平安,寧姑娘傷勢不輕,你先送她回去休息療傷。”
他想了想,又道:“上次陸道長的木推車還在你院子裡吧?你幫我把這具屍體運到我院子裡吧,若是顧粲家的說書先生來了,便告訴他……”
頓了頓,他道:“便告訴他五五分成吧。”
陳平安立刻點頭,小心地看向寧姚。
寧姚雖然嘴上不說,但連番激戰和飛劍受震,確實消耗巨大。
之前遇刺的傷勢還沒痊愈,需要及時調理,便也沒有反對,隻是瞥了林照一眼,跟著陳平安向小巷外走去。
待眾人都離去,巷中隻剩下師兄弟二人和一具猿屍。
魏晉從屋脊上輕輕躍下,落在林照身邊,白衣點塵不染。
他拍了拍林照的肩膀,語氣隨意得像鄰家大哥:“走吧,師弟,帶師兄在這小鎮裡逛逛。憋了這麼久,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
兩人並肩而行,緩緩走出彌漫著血腥氣的泥瓶巷,踏入小鎮漸沉的暮色與零星燈火之中。
魏晉的步伐很隨意,仿佛真的隻是飯後閒逛。
林照跟在他身側,稍落後半步,心中確實積攢了許多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