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的滴水聲》
老樓的紅磚在梅雨季泛著潮濕的黑,木質樓梯被踩出經年累月的凹陷,每一步都伴著呻吟般的吱呀。三樓那間公寓的浴室挨著臥室,米黃色瓷磚邊角卷翹如老人皸裂的皮膚,搪瓷浴缸內側結著層模糊的水堿,像誰沒擦淨的淚痕。
搬進第三個月,淋浴噴頭開始滴水。
最先聽見的是半夜。月光從氣窗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噴頭垂落的細長影子,水珠順著銅質管道往下滑,三秒一滴,敲在浴缸積的淺水窪裡,嗒、嗒,像有人用指尖蘸著水輕叩。
住戶曾試著把噴頭扳高些,可躺下沒多久,那聲音就追過門板,節奏快了半拍,像在耳邊敲。
物業來的是個穿藍工裝的老頭,彎腰檢查時總瞟著浴室角落。“管道鏽透了。”他直起身抹把汗,眼角皺紋裡積著灰,“這樓裡老物件多,邪性得很,夜裡少用浴室。”
換過管道的第一晚格外安靜。但淩晨三點,滴水聲準時回來,這次源頭是地漏。
漆黑的浴室裡,地漏像隻睜著的眼,水珠從排水口往外冒,一漲一縮,仿佛底下有什麼在呼吸。潮濕的腥氣順著門縫漫進臥室,水珠漫過瓷磚的聲響很輕,卻帶著股黏膩的涼意。
燈亮起時,地漏裡的水瞬間退去,隻留一圈淡紅印記,像被稀釋的血。擰開水龍頭想衝掉那抹紅,水流突然變作渾濁的黃,混著細碎的頭發絲。慌忙關緊龍頭的瞬間,牆上鏡子蒙上白霧,用手一抹,幾道抓痕赫然顯現,像是有人在鏡後拚命往外掙。
之後的日子,滴水聲成了固定的夢魘。午夜十二點準時響起,有時在噴頭,有時在瓷磚縫裡,甚至會順著牆根爬。耳塞擋不住那聲音往腦子裡鑽,像根冰錐,一下下鑿著太陽穴。
浴室裡的變化在悄然蔓延。瓷磚縫長出黑綠黴斑,像蔓延的青苔;淋浴簾上總沾著濕漉漉的手印,尺寸像是孩童的;有次洗澡時,閉著眼抹沐浴露的手摸到塊冰涼滑膩的東西,睜眼時,浴缸壁貼著半張泡得發白的人臉,眼睛處是兩個黑洞,正對著這邊笑。
尖叫著衝出去再回來時,浴缸裡隻有一汪清水,水麵浮著層泡沫,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失眠成了常態。客廳沙發上的人整夜盯著浴室門,門把手上的銅鏽日漸厚重,像是被反複抓握過,偶爾會自己轉動半圈,哢噠一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
給中介打電話說要退租時,那頭沉默了很久,才有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見過她了,對嗎?”
“誰?”
“上上個租客,”中介的聲音發顫,“一個小女孩,在浴室淹死的。她媽媽說,那天她偷偷把浴缸放滿水,趴在邊上看,不知怎麼就掉進去了……”
電話掛斷的瞬間,浴室門突然吱呀開了道縫。鏡子上的白霧又厚了,用袖子擦開一塊,裡麵映出的不是住戶——紮羊角辮的小女孩穿著粉色連衣裙,歪頭笑著,腳下瓷磚在滲水,漫到腳踝時,水突然變成了紅的。
“陪我玩水呀。”她的聲音像水泡破裂,“你聽,水滴得多好聽。”
轉身想跑的瞬間,腳踝被什麼纏住了。低頭看時,地漏裡伸出無數濕漉漉的頭發,正往皮膚裡鑽。瓷磚縫的黴斑在蠕動,像無數隻小蟲子順著牆往上爬,爬過鏡子邊緣時,小女孩的影像笑得更歡了,身後的浴缸裡,水正一點點漲起來,漫過缸沿,帶著那熟悉的、三秒一滴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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