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天還沒亮透,城市還沉在灰藍色的霧裡。
我坐在社區活動中心的小辦公室裡,窗簾沒拉嚴,一道冷光斜劈進來,照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上。
錄音又播放了一遍。
“林致遠不過是個送外賣的。隻要我們控製住敘事,普通人永遠成不了英雄。”
李維漢的聲音像刀子刮過耳膜,熟悉得令人作嘔。
可真正讓我脊背發涼的,是接下來那個低沉回應——
“可他手裡有鐘。而我們……隻剩錢了。”
我按下暫停,手指懸在空中。
那聲音……太像了。
不是像,是幾乎一模一樣。
我翻出父親生前最後一次通話的錄音,顫抖著點開。
同樣是那句“致遠,有些東西,比命還重”,語調、停頓、氣息的節奏,像兩滴水落在同一片湖麵,激起的波紋竟完全重合。
可父親已經走了三年。
我盯著屏幕,心跳越來越快。
這封郵件從趙評估員的官方郵箱發出,看似權威,卻處處透著詭異。
她昨晚還在電話裡說審計流程一切正常,怎麼可能突然發來這種錄音?
除非……
手機震動,張哥的消息跳出來:“查了。登錄ip是社會組織發展中心內網三樓終端,共享機,監控顯示操作時間是她提交日誌後17分鐘,空檔期。賬號沒被盜,是有人趁她離開時用了她的權限。”
我緩緩閉上眼。
有人在冒用她的身份,但目的不是栽贓——而是借她的公信力,把一段足以引爆輿論的對話交到我手上。
可為什麼選這段錄音?為什麼偏偏是這一句?
我猛地睜開眼。
答案隻有一個:他們想讓我聽見那個聲音。
那個“他手裡有鐘”的人,或許根本就沒死。
又或者,父親當年知道的事,遠比我知道的更多。
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開。
謝負責人抱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走進來,眉頭皺得死緊:“快遞送來的,沒留寄件人。但你看這個郵戳。”
我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麵,一連串鄉鎮的郵戳映入眼簾——青石鎮、槐樹坪、老鐘村、白水溝……七個地方,橫跨三個縣,像是被人親手帶著走了千裡路,一站一站蓋上郵戳,再寄出。
我拆開。
裡麵是一張手繪的邀請函。
炭筆勾的線條,稚拙卻有力。
畫的是古鐘懸於山巔,下方人群仰望,鐘聲化作波紋擴散。
右下角一行字:“請讓鐘聲去更遠的地方。”
落款寫著:“一群不想失聲的人。”
謝負責人低聲說:“這字跡……我認得。老楊頭、李阿婆、王伯……全是試點村參與‘根係計劃’的老人。他們不會用電腦,更不會發郵件,可他們會畫畫,會寫字,會托人把信寄出來。”
我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喉嚨突然發緊。
這不是求助。
不是哭訴。
是宣戰。
他們用最原始的方式,把火種遞到了我手裡。
“他們知道我們在籌備展覽。”我說,聲音低卻堅定,“他們知道有人想封住他們的嘴。所以,他們先發了‘英雄帖’。”
謝負責人抬頭看我:“你打算怎麼辦?”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遠處高樓的輪廓漸漸清晰。
我想起父親墳前那晚的電子燈籠,想起老人們合唱《祭鐘謠》時的歌聲,像從地底湧出的河流,衝刷著千年的沉默。
“他們怕的從來不是傳統。”我轉身,撥通何學者的電話,“他們怕的是,普通人也能定義傳統。”
電話接通那刻,我已下定決心。
十分鐘後,何學者和謝負責人坐在我對麵。
我把錄音、郵件、信件一一攤開。
“周鴻濤之流,把文化當成權力的祭壇。”何學者推了推眼鏡,語氣冷靜,“他們容忍‘傳統’存在,但必須由他們來解釋。一旦普通人開始用自己的方式講述故事,他們的權威就崩塌了。”
“所以我們要做的,不是對抗,是繞開。”我點頭,“用他們的規則,建我們的舞台。”
謝負責人眼睛一亮:“‘大地回音’巡回展——用村民口述史做聲音裝置,城市青年藝術家做光影互動,地點就選在廢棄礦場。那裡曾是資源枯竭的象征,如今荒廢十年,正好寓意‘從廢墟裡重生的鐘聲’。”
“首站,就叫‘鐘起’。”我說。
張哥的消息再次彈出:“數據包已加密上傳公共文化雲平台,觸發機製設定完成。一旦展覽官宣,百名文化界人士將自動收到李維漢的錄音與‘根係計劃’服務數據對比報告。”
我盯著屏幕,嘴角微微揚起。
他們想用輿論壓我?那我就把真相,變成更大的聲浪。
可就在我準備發公告時,手機震動。
趙評估員來電。
“林致遠,社會組織發展中心收到正式投訴,要求暫停‘根係計劃’文化板塊審批。”她聲音平靜,卻透著一絲罕見的緊迫,“有人聯名指控你‘借公益之名,褻瀆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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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
“是誰?”
“羅文化抵製者,帶著一批‘民俗守門人’。他們說,一個外賣員主導的文化項目,是對正統的冒犯。”
我望向桌上那封手繪邀請函,輕輕撫過“一群不想失聲的人”幾個字。
“趙老師,”我低聲說,“他們越急,越說明我們踩到了他們的命門——
誰,才有資格講述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