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隻會拚命磕頭,額頭重重撞在夯實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將軍明鑒!冤枉啊!奴婢……奴婢真的沒有害人!奴婢……奴婢隻是給他梳了頭……嗚嗚嗚……”她語無倫次,恐懼已讓她喪失了辯解的能力。
蒙摯眉頭緊鎖,正欲下令動刑以儆效尤,震懾帳外兵卒。就在這時——
“啊——!”又是一聲短促而充滿驚懼的尖叫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阿綰不知何時已從角落爬到了靠近屍身的位置,她臉色慘白如雪,一雙秋水般的杏眼瞪得溜圓,纖細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地上覆蓋著麻布的屍體,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動……動了!將軍!他……他的頭……動了!”
這一聲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剛剛還在喊冤的月娘、痛哭的李烽、按劍的呂英白辰、乃至主位上的蒙摯,都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具被麻布覆蓋的屍體。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每個人的脊背。
難道真有冤魂作祟?
蒙摯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屍身旁,“唰”地一聲抽出腰間佩劍。
冰冷的劍鋒在昏暗的帳內劃過一道寒光。
他手腕一抖,劍尖精準地挑開了蓋在李湛頭上的那塊粗糲麻布。
麻布滑落,露出了李湛那張青紫腫脹、凝固著痛苦和驚愕的臉。
醫士辛衡和仵作樊雲也被這詭異的氣氛嚇得心頭狂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喉結滾動。
阿綰似乎被這景象嚇壞了,又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她手腳並用地往前跪爬了兩步,跪在了屍體的頭部旁邊。
少女纖細的身影在巨大的死亡陰影下顯得格外脆弱。
她伸出顫抖的手,似乎想去觸碰,又不敢。
最終,那帶著薄繭、因常年編發而顯得格外靈巧的手指,輕輕地、試探性地撥弄了幾下李湛腦後那團沾滿血汙和塵土的亂發。
她的動作很輕,很專注。
帳內鴉雀無聲,連李烽的抽泣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雙翻動發絲的手上。
突然,阿綰的動作猛地一僵!
她像是被燙到一般縮回手,旋即又難以置信地再次撥開幾縷發絲,湊得更近,仔細查看。
然後,她猛地抬起頭,那雙蓄滿驚懼淚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蒙摯。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帶著少女特有的清麗之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營帳中:
“將軍!不對!我阿爹的黑色麻繩呢?李屯長發髻裡的麻繩……不是黑色的!難道有人偷了我阿爹的麻繩?”
阿綰仰頭看著蒙摯也看向了眾人,眼中立刻盈滿淚水,“我阿爹啊,為大家特彆染製了黑色的麻繩,就是怕大家的頭發稀疏,不容易編發……如果壞了軍規,是要挨板子的……怎麼……為什麼……他們連這個也要偷走嘛?阿爹啊!我怎麼辦啊?我連你的這一點點麻繩都守不了了……”
月娘和尚發司主管穆山梁抬頭看著阿綰,眼中從驚懼到疑問。
穆山梁甚至也三步兩步爬了過來,一同翻看李湛的發髻,然後哆哆嗦嗦地問阿綰:“軍中的棕色麻繩不都已經染成了黑色,為何李屯長這個還是棕色的?”
“我不知道啊。”阿綰一臉的驚慌,“難道這個毒連黑麻繩都能變成棕色?那我豈不是中毒了?啊?”
阿綰剛剛是徒手撥弄了發髻,現在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又開始發抖。一旁的仵作樊雲都忍不住扁了嘴,將自己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