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溝的晨霧像摻了牛奶，稠得化不開。
曹大林蹲在溝口的白樺樹下，往五六式半自動的彈倉裡壓子彈。
這次不是鋼芯彈，而是自製鉛彈——彈頭上刻著十字紋，打進肉裡會開花。
"哥，真不帶黑豹？"劉二愣子搓著手哈氣，軍大衣領子上結滿霜花。老獵狗黑豹被留在屯裡看家，三條半大獵犬倒是精神抖擻，黑箭正用前爪扒拉曹大林的綁腿。
曹德海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頭是五顆用狼油泡過的鹿心："喂它們吃下去，能聞見三裡外的野豬味。"老人說著給每條狗分了塊，自己嚼了片生蒜——這是防蛇的老法子。
三條小狗吃完鹿心，眼珠子明顯亮了幾分。最壯的的黑箭突然豎起耳朵，衝著西北方低聲嗚咽。曹大林眯眼望去，霧氣中有道模糊的柵欄輪廓，隱約能聽見豬哼聲。
"二愣子，你帶花鼻子上東梁。"曹大林把自製燃燒箭分給父親三支，"爹，您守北口，我帶黑箭摸進去。"
分開前，曹德海突然拽住兒子胳膊："見著活口彆急著動手。"老人渾濁的眼裡閃著精光，"縣裡丟的不止是種豬。"
老金溝深處比想象的更開闊。霧氣稍散後，曹大林看見個用原木圍成的臨時豬圈，柵欄上纏著帶刺鐵絲。三頭半大家豬在圈裡拱食，旁邊居然還有兩隻小野豬崽，脖子上都套著鐵環。
黑箭突然壓低身子，衝著右前方的窩棚狂吠。曹大林立刻閃到樹後，槍口對準窩棚門簾——那上麵補著塊紅星畜牧場的帆布！
"誰？！"窩棚裡傳來聲沙啞的喝問，接著是土槍上膛的動靜。曹大林沒吭聲，從兜裡掏出個麻核桃往左扔去。"砰！"土槍子彈打得核桃碎屑四濺，幾乎同時，曹大林的五六式半自動響了，子彈穿透帆布打在鐵器上，發出"當"的脆響。
窩棚裡傳來陣咒罵，接著後窗被撞開，個穿勞保棉襖的胖子躥出來，右腿有點瘸。曹大林剛要追，豬圈裡突然衝出那頭最大的家豬，獠牙竟有十幾公分長！
"雜交種......"曹大林瞳孔驟縮。上輩子他見過這種家豬與野豬的雜交後代，兼具野豬的凶猛和家豬的體型。畜生足有三百斤重，衝鋒時震得地麵直顫。
黑箭卻出人意料地迎上去，在獠牙即將刺中的瞬間一個急轉，狠狠咬住豬耳朵。雜交豬吃痛狂甩，把黑箭甩出兩米遠。曹大林趁機開槍，鉛彈打進豬肩胛炸開，卻沒能阻止衝鋒。
千鈞一發之際，東梁上傳來聲槍響，劉二愣子的子彈精準命中豬眼。畜生痛得人立而起，正好暴露了咽喉要害。曹大林第二槍從下頜貫入，炸開的鉛彈瞬間要了它的命。
瘸腿胖子已經跑出百十米，眼看就要鑽進密林。曹德海的燃燒箭突然從北麵飛來，"嗖"地紮在胖子前方樹乾上。飛濺的火星引燃了枯葉，嚇得胖子調頭往河溝跑。
"黑箭！"曹大林一聲令下。半大的獵犬如離弦之箭衝出去，在河岸追上胖子，一口咬住他瘸腿的腳踝。胖子掄起土槍要砸，曹大林的第三槍已經打碎了他的肩胛骨。
審訊在河灘上進行。曹德海用獵刀挑開胖子的棉襖，露出腰間彆著的紅袖標——縣畜牧局的字樣已經褪色。劉二愣子從窩棚裡搜出個帆布包，倒出來是十幾本空白介紹信和半盒紅星畜牧場的公章。
"去年縣裡丟的那車玉米種......"曹大林用槍管抬起胖子的下巴，"也是你們借著防疫名義運走的吧？"
胖子疼得直冒冷汗，卻突然咧嘴笑了："小兄弟，你知道這野豬雜交項目是誰批的嗎？"他啐了口血沫，"縣裡王副主任的小舅子！動我就是動......"
"動你就是為民除害。"曹德海一獵叉紮在胖子褲襠前寸許，"老吳頭的腿是不是你們下的套？"
曹大林心頭一震。上輩子老吳頭就是這年春天摔下山崖的，獵犬黑箭也莫名失蹤。現在看來，分明是撞破了這夥人的勾當！
三條獵犬突然同時狂吠。曹大林轉頭看去，豬圈後麵不知何時冒出個黑影——是那隻失蹤的熊崽子！小家夥長大了不少，瘸著後腿警惕地望著人群，脖子上赫然套著個帶鐵鏈的項圈。
"連熊也馴？"劉二愣子倒吸涼氣。
胖子麵如死灰："不、不是我們......是王副主任他......"
話沒說完，老金溝深處突然傳來聲悶雷般的咆哮。地麵開始震動，樹梢的積雪簌簌落下。黑箭的毛發全部豎起，衝著聲源方向發出恐懼的低吼。
"三趾熊......"曹德海臉色驟變，"它來尋崽子了！"
曹大林迅速給槍換上最後兩發獨頭彈。上輩子這頭巨熊直到八七年才被擊斃，期間傷過十一條人命。他看了眼瘸腿的熊崽子，突然想起小妹塞給他的木雕——那丫頭總說萬物有靈。
"二愣子，把項圈解了。"曹大林盯著密林深處越來越近的動靜，"爹，咱們得撤。"
"那他呢？"劉二愣子指著麵如土色的胖子。
曹德海把獵叉往地上一杵："留給山神爺發落。"
三人三狗剛撤到溝口，身後就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曹大林沒有回頭，隻是摸了摸黑箭的腦袋。小家夥剛才的表現，已經頗有老吳頭那條冠軍獵犬的風采。
回屯的路上，劉二愣子一直回頭看："大林，那熊會不會追來......"
"不會。"曹大林從懷裡掏出個東西——是胖子身上搜出的雜交實驗記錄，"它恨的是折磨崽子的人。"
屯口的炊煙已經升起老高。曹曉雲抱著小鹿崽子等在老榆樹下，看見哥哥們就蹦起來："哥！公社來人了，說要給你發獎狀！"
曹大林把實驗記錄塞給妹妹："收好了，比獎狀金貴。"他望向遠處綿延的群山，突然想起上輩子老吳頭常說的話——獵人守的山，從來不止是幾棵樹幾隻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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