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委會的土牆上新刷了一層白灰,顯得格外潔白乾淨,與周圍的土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那白灰牆上,"農業學大寨"的標語格外醒目,而在標語底下,卻貼著一張嶄新的獎狀,仿佛是在向人們展示著某種榮耀。
曹大林正蹲在磨盤旁,專心致誌地削著箭杆。他的動作嫻熟而利落,每一刀都精準地落在箭杆上,榆木屑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散落在他的腳邊,被風一吹,便像蝴蝶般飛舞著,直往那張獎狀上撲去。
那張獎狀是公社昨天送來的,表彰的正是曹大林。原來,他成功地擊斃了一隻經常禍害莊稼的野豬王,為屯裡的百姓除了一害。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公社特彆頒發了這張獎狀給他,以資鼓勵。
就在曹大林全神貫注地削著箭杆的時候,劉二愣子一路小跑著過來了。他的軍大衣敞開著懷,裡麵露出了一件嶄新的藍布衫,顯然是為了迎接什麼重要的人物而特意打扮過的。
"大林,縣裡來人了!"劉二愣子氣喘籲籲地說道,"開的是吉普車!"
曹大林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他的刀尖在箭杆的尾部刻出了一道漂亮的螺旋紋,然後頭也不抬地問:"又是來要熊膽的?"
上次公社的人來的時候,曾經暗示過曹大林,說縣裡的領導需要一些上等的熊膽來入藥。曹大林雖然心裡有些不情願,但也不好直接拒絕,畢竟這關係到領導的健康問題。
"不是。"劉二愣子連忙搖頭,壓低聲音說道,"是個戴眼鏡的乾部,問老金溝的事呢!"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到院門口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緊接著,曹曉雲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她懷裡抱著一隻可愛的小鹿崽子,羊角辮上的紅頭繩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紮眼。
"哥!那人去趙金鎖家了!"曹曉雲的聲音清脆而急切。
曹德海正蹲在井台邊,手持一塊磨刀石,用力地磨著那把獵叉。他的動作緩慢而有節奏,仿佛在進行一場莊重的儀式。突然,他聽到了人群中的竊竊私語,便緩緩抬起頭,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裡,竟然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
“趙家?”曹德海喃喃自語道,聲音低沉而沙啞。他慢慢地站起身來,將獵叉靠在井台上,然後不緊不慢地把腰間的火藥壺彆好。
“走,去看看。”他對旁邊的人說道,語氣平靜,但卻透露出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趙金鎖家的院子外圍滿了人,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輛破舊的吉普車停在碾盤旁,車身上“紅星畜牧場”的紅漆已經斑駁不堪,仿佛在訴說著它曾經的輝煌。
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站在院子中央,他的腳上穿著一雙三接頭皮鞋,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趙金鎖的父親正滿臉堆笑地遞上一支煙,但卻被那個乾部毫不猶豫地擺手拒絕了。
“老鄉,我們場丟的種豬關係到縣裡的重點項目。”乾部推了推眼鏡,嚴肅地說道,“聽說你們屯有人打死了兩頭?”
就在這時,曹大林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群,他的額頭還掛著汗珠。然而,還沒等他喘口氣,就聽到趙金鎖在一旁叫嚷起來:“曹大林打的!他還把畜牧場的同誌打傷了!”
曹大林頓時愣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昨天還瘸著腿的趙金鎖,今天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而且還惡人先告狀。
眼鏡乾部聽到趙金鎖的話後,像是被電到了一般,迅速轉過身來。他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炬一般,銳利而熾熱,掃視著人群,仿佛要透過每個人的外表看到他們內心的想法。
“哪位是曹大林同誌?”他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在人群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曹大林並沒有挪動腳步,他手中的獵刀依然在熟練地削著箭杆,仿佛對眼鏡乾部的到來毫不在意。
眼鏡乾部見狀,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試圖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小夥子,彆緊張。”他的語氣稍微溫和了一些,“我們隻是來了解一下情況。那兩頭種豬可是雜交實驗的重要成果,王副主任非常重視……”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突然的咳嗽聲打斷了。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發出咳嗽聲的方向,隻見曹德海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油紙包。
“領導,看看這個。”曹德海慢慢地展開油紙包,裡麵露出的竟然是那本雜交實驗記錄。他翻到最後一頁,指著上麵的記錄說道:“這裡寫著,種豬配的是‘縣糧庫三號玉米’。”
眼鏡乾部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嘴唇微微顫抖著。“這……這可能是場裡的工人私自……”他的話語有些結巴,似乎在努力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私自用國庫糧喂豬?”曹大林突然冷笑一聲,打斷了眼鏡乾部的話。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諷刺和憤怒,“去年冬青屯餓浮腫了七個老人,就是為了完成征糧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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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剛落,原本安靜的人群像是被驚擾的蜂群一般,突然騷動起來。人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音由小到大,逐漸彙聚成一片嗡嗡聲,仿佛整個屯子都被這股躁動的情緒所籠罩。
在這片嘈雜聲中,王老疙瘩費力地從人群中擠到前麵,他的解放鞋上還沾著些許豬糞,顯然是剛剛從豬圈裡出來。他滿臉怒容,衝著那位領導喊道:“領導,咱們屯去年交公糧可是一點兒都不含糊啊!現在可好,糧食都喂了豬,結果這豬又來禍害莊稼,您說這事兒咋辦?”
眼鏡乾部站在那裡,額頭上開始冒出一層細汗,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正當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瞥見了曹曉雲懷裡的那隻小鹿。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指著小鹿大聲說道:“等等!這馬鹿崽子是從哪兒來的?你們不知道這是國家保護動物嗎?”
曹德海見狀,連忙把手中的獵叉往地上一杵,發出“砰”的一聲響,然後毫不示弱地回應道:“這是山神爺送的,咋的,你要不要連山神爺一起抓了去?”
聽到這話,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聲,大家似乎都覺得曹德海的話很有意思。而那位眼鏡乾部則顯得有些尷尬,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汗水也更多了。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老人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了鎖骨上的一道長長的傷疤。他瞪大眼睛,看著眼鏡乾部,說道:“五年前,我被三趾熊給抓傷的,這傷疤到現在還在呢!領導,您要不要也去調查調查這件事啊?”
老人的話再次引起了人群的哄笑,大家都覺得這眼鏡乾部今天真是太狼狽了。而眼鏡乾部顯然已經無法再繼續待下去了,他匆匆忙忙地鑽進吉普車,臨開車前,還撂下一句“等著縣裡處理吧”,然後便駕車疾馳而去。
趙金鎖他爹見狀,連忙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吉普車消失在視線之外,他才氣喘籲籲地回來。回來時,他的臉上仿佛掛了一層寒霜,顯然心情非常沉重。
晚飯時分,王秀蘭在廚房裡忙碌著,灶台上燉著一鍋香氣四溢的酸菜白肉。她小心翼翼地將燉好的菜盛進碗裡,特意給兒子曹大林盛了滿滿一碗,還夾了幾塊大肉。
女人端著碗,眼眶微微發紅,看著兒子說道:“兒啊,娘知道你做的對,可縣裡那邊……”話還沒說完,坐在一旁的曹德海便敲了敲煙袋鍋,打斷了她的話:“吃飯。”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眼神卻十分堅定,“天塌下來有獵叉頂著。”
曹曉雲在一旁看著這一切,默默地把自己的獎狀墊在炕桌底下。然而,那隻頑皮的小鹿崽子卻不知何時跑上了炕,在獎狀上踩出了幾個可愛的梅花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劉二愣子走了進來。他一臉焦急地對曹大林說:“大林啊,公社書記讓你明天去接電話。”曹大林心裡一沉,他知道這通電話肯定不簡單。
劉二愣子搓著手,擔憂地說:“怕是王副主任要發難啊。要不咱們進山躲幾天?”曹大林搖了搖頭,他從炕櫃裡取出一個布包,然後一層一層地打開,裡麵露出了那枚紅星畜牧場的銅牌和半截帶血的麻繩。
曹大林拿起銅牌,仔細摩挲著上麵的編號,緩緩說道:“二愣子,明兒個跟我去趟縣裡。”劉二愣子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乾啥去?”曹大林眼神堅定地回答道:“找真正的王副主任。”接著,他告訴劉二愣子,上個月他去武裝部領子彈時,聽說王副主任正在省黨校學習……
曹德海突然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好小子,比你爹強。"老人從炕席底下摸出個信封,"帶上這個,找武裝部老周。"
夜深了,曹大林躺在炕上輾轉反側。上輩子這年春天,縣裡確實來過調查組,但不是查什麼種豬,而是屯裡"私藏獵槍"的事。當時爹被帶走關了半個月,回來就落下心口疼的毛病......
"哥。"曹曉雲抱著小鹿崽子站在炕沿,"給你。"小丫頭遞過來個新雕的木牌,是隻威風凜凜的獵犬,脖子上刻著"黑箭"二字。
曹大林突然鼻子發酸。重生這一冬,他不僅找回了獵人的尊嚴,還看清了比野獸更險惡的人心。但隻要有家人在,有獵犬在,有這片大山在,就沒什麼過不去的坎。
窗外的老榆樹在風裡搖晃,枝丫劃過窗紙的聲音像誰在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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