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和流程圖,從碳絲的張力控製,到樹脂的化學配比,再到熱壓成型時的溫度壓力曲線。一切都詳儘得不可思議。
他的表情,從最初的不屑,慢慢變得嚴肅。作為一個在工廠裡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老工程師,他一眼就看出這份資料的價值。
這不是紙上談兵的空想。
“改造水壓機?”他指著屏幕上的一處設計,“這個加熱模塊的方案是誰想出來的?用電阻絲陣列替代導熱油,想法很大膽,但功率控製是個大難題。廠裡的電網根本撐不住這麼大的瞬時功率波動。”
“所以我們需要獨立的供電單元和電容補償。”
“那精度呢?老水壓機的液壓閥有延遲,壓力控製根本做不到圖紙上要求的正負0.05兆帕。”
“用伺服電機替換液壓閥。”
李衛國一個接一個地提出問題,每一個都直指要害,是實際生產中無法回避的難題。而杜宇澤的回答,快得就像是程序設定好的。
“小子,你這是在用一堆新零件,去改裝一堆廢鐵。”李衛國靠回椅背,他被說服了,但情緒上無法接受,“就算,就算這些都解決了。成品率呢?這種土法上馬的生產線,能有百分之十的成品率嗎?你知道碳纖維原材料多少錢一公斤嗎?這比燒錢還快。”
“第一次,我隻要一對。能裝上飛機,能飛就行。”杜宇澤的回答依舊冷靜,“我們沒有時間了。等上麵撥款,立項,從國外采購設備,JY1就永遠隻能停在圖紙上。”
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隻剩下窗外車間傳來的陣陣轟鳴。
杜宇澤的話,擊中了李衛國心裡最軟的地方。
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自己廠裡造出來的飛機,能追上世界最先進的水平。他可以忍受設備老舊,可以忍受待遇不高,但他不能忍受停滯不前。
“這個技術方案……”李衛國再次拿起那個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像是撫摸一件稀世珍寶,“是誰給你的?”
“這不重要。”
【兌換‘T300級碳纖維預浸料製備工藝及小型熱壓罐改造技術包’。消耗積分:500點。】
杜宇澤的腦海裡,係統的提示一閃而過。他付出的,遠比李衛國想象的要多。
李衛國盯著他,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種讓他感到陌生的氣質。不像體製內的乾部,也不像不接地氣的技術員。他像一個手握未來藍圖的先知,冷酷地要把所有擋路的現實障礙全部碾碎。
“我需要廠裡最好的電工、最好的鉗工、最好的管道工。”李衛國終於開口,他沒有再說行不行,而是直接提了條件。
“給你。”
“三號車間要完全清空,劃為禁區。項目期間,我需要絕對的自主權。”
“可以。”
“還有,”李衛國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下麵那片承載了他半輩子心血的廠區,“如果失敗了,出了安全事故,這個責任算誰的?”
“我的。”杜宇澤回答。
李衛國轉過身,粗糙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然後伸向杜宇澤。“那就乾他娘的。”
兩隻手握在一起。
一個代表著經驗與現實,一個代表著數據與未來。
李衛國抓起桌上那台滿是油汙的電話,按下了內線。“把電工班老張,鉚工班老王,還有熱處理車間的幾個老師傅,全給我叫到三號車間來!現在!馬上!”
放下電話,他對杜宇澤說:“走吧,杜工。去看看我們未來的‘廢品生產線’。”
他率先走出了辦公室,背影裡,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