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號機迫降七天後,事故分析會在十三號會議室召開。
長條會議桌冰冷,兩側坐滿了人。航空工業集團的領導,試飛院的專家,還有飛控係統研發團隊的核心成員。
氣氛凝滯。
陸秉舟坐在主位,麵前沒有放任何文件。杜宇澤和陳總工坐在他的右手邊。陳總工的臉色依舊不好看,這幾天他瘦了一圈。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人站在投影幕布前,他是沈青雲,從總部派來的數據分析專家。
“初步結論已經出來了。”沈青雲的聲音很平穩,沒有多餘的起伏。
他按下遙控器。
幕布上出現密密麻麻的代碼流。其中一行被紅框標出。
“這是01號機主控電腦記錄的最後一段飛控指令。”
“在第三次進入尾旋之前,飛控係統接收到一個與改出程序存在底層衝突的冗餘指令。”
他停頓了一下,讓所有人看清那行代碼。
“這個指令本身是無害的,在正常飛行狀態下,它會被係統自動忽略。但在極限狀態下,它會與飛行員的改出操作形成一個邏輯死鎖。”
陳總工身體前傾,死死盯著那行代碼。
“結果就是,飛行員越是想改出,係統的錯誤乾涉就越強。最終導致舵麵完全鎖死。”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這不是意外。”沈青雲下了結論,“這是人為植入的。”
陳總工猛地一拍桌子。“查!給我查!是誰乾的!”
沈青雲又按了一下遙控器。
屏幕上出現一張權限訪問記錄表。
“這條指令的植入時間,是事故發生前三十六小時。訪問終端,是飛控軟件組的第三號工作站。擁有該時段訪問權限的,隻有一個人。”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轉向會議室角落的一個位置。
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靜的女孩坐在那裡。
她的胸牌上寫著:周雨薇。
周雨薇的臉瞬間沒有了血色。
“我……”她想站起來,腿卻軟得撐不住身體。
“周雨薇,三個月前通過社招加入飛控團隊,負責輔助代碼的校驗工作。”沈青雲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隻是陳述事實。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陳總工的質問充滿了怒火。
“不是我!我沒有!”周雨薇的聲音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證據指向你。”沈青雲說。
“我隻是……我隻是按照要求,運行了一個測試腳本……”周雨薇語無倫次。
“什麼測試腳本需要動用核心代碼的修改權限?”陳總工步步緊逼,“誰給你的授權!”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哆哆嗦嗦地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疊紙,是醫院的診斷報告。
“我爸爸……他得了尿毒症,一直在等腎源……每周都要透析,費用很高……”
她又拿出一張銀行的流水單。
“前段時間,有一個境外的醫療機構聯係我,說可以提供幫助。他們……他們給了我一筆錢。”
她把單據推到桌子中央。
“他們說,隻要我幫他們在一個軟件上運行一個診斷程序,收集一些數據,就可以……就可以把我爸爸排進優先移植的名單。”
周雨薇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那是我們的飛控係統!我真的不知道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我隻是想救我爸爸……”
會議室裡,有人發出歎息。
陳總工一把抓過那些文件,快速翻看。病曆和彙款記錄都是真的。
“愚蠢!”他把文件摔回桌上,“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誰!”
“把她控製起來!”一個集團領導開口了,“立刻移交安全部門,審!”
“對!必須嚴審!查出她背後的組織!”
“這是間諜行為!”
附和聲四起。
兩個穿著製服的安保人員走了進來,一左一右地站到周雨薇身後。
周雨薇徹底癱坐在椅子上,臉上是絕望。
“等一下。”
一個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是杜宇澤。
他從頭到尾沒有說話,此刻終於開了口。
所有人都看著他。
“陳總工,”杜宇澤轉向他,“現在把人抓了,審問她,能得到什麼?”
“得到她上線的信息!得到境外的組織!這還不夠嗎?”陳總工反問。
“能得到一個名字,或者一個代號。然後呢?”杜宇澤繼續問。
“然後順藤摸瓜!”
“藤會斷的。”杜宇澤說得很慢,“對方既然選擇了一個有明顯弱點的實習生來做這件事,就做好了隨時切斷聯係的準備。我們這邊一抓人,他們立刻就會收到消息。這條線,就徹底死了。”
陳總工愣住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集團領導問,“難道就這麼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