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他是想等自己完全好起來,然後挑起這個擔子。
可是如今看來,定難軍不會再給自己時間,他們馬上要動手了。
四弟斡啜,不適合帶著兵馬與定難軍決戰,他的能力不夠。
雖然以前宗望不想承認,但是到了這種生死攸關,全族滅亡之際,他也不能不承認了。
自己的東路軍人馬,也要交給宗翰來指揮,否則的話金國就完了。
“斡啜啊,戰事若是開打,你要聽皇帝的命令,無論如何,他是咱們金國的皇帝。”
“二哥!”宗弼打斷他,喉嚨發緊,“你說這些做什麼?等你好了,咱們一起打過黃河,馬踏南人的都門,把他們全部殺光。”
“好。”宗望笑了笑,不再說這些事,他如今病重,根本無法轄製這些手下。
自己這個四弟,他也不知道是真憨直,還是在跟自己演戲。
但自己都無計可施。
真鬨將起來,到了爭權奪利的時候,沒有人會追隨半死不活的自己。
宗望笑著說道:“等好了,我請你喝馬奶酒,烤整隻黃羊。”
他忽然劇烈喘息起來,宗弼忙去捶他後背,卻觸到一片冷汗。
“二哥,你說宗翰那裡,會不會趁機來奪權,他自己的人死光了,倚仗的兩個小宗手下銀術可和婁室,全都被西蠻子宰了。”
宗望抓住他的手腕,力氣竟還大,“我自有安排。”
“我知道。”宗弼點頭道:“我都聽二哥的,我斡啜從小就隻聽父汗和你的話。”
帳外風更大了,吹得帳鉤叮當響。
宗望望著弟弟的臉,忽然鬆了手,慢慢躺回褥子裡。
他閉著眼,嘴角還掛著笑:“去吧,記住和西蠻子打仗,要格外小心,這些人一旦動手,就是有了九成的把握。”
宗弼站起身,最後看了眼榻上人。火光在他臉上跳動,把他鬢角的白發照得發亮。
他轉身掀簾出去,雪粒子撲在臉上,涼得刺骨。
宗弼緩了一下心情,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大帳,然後才轉身離開。
——
定難軍和常勝軍的主戰場,目前看來是薊河兩岸。
這裡曾經是郭藥師防禦完顏宗望的地方。
當初和他並肩作戰的,也是楊可世。
如今楊可世再次和他聯手,依然是防禦姿態,隻不過是從西岸,來到了東岸。
郭藥師和楊可世,也算得上是打了半輩子仗,戎馬半生。
手下的兵馬,也是如此。
他們在河東岸布置的防線十分嚴密,依托薊河,層層布防。
萬一有人突破了薊河,他們也可以快速調動附近兵力,將定難軍再打回去。
至於東岸的百姓,也都已經疏散遷移,將這一帶打造為純粹戰場。
若是定難軍渡河之後,他們也會派出遊騎,去襲擾他們的糧道。
此時的郭藥師,並不是一副武將打扮,穿著圓領右衽的一套長衫,係著玉帶,戴著璞頭。
這是大遼南京府中的貴人常做的打扮。
因為遼東如今是漢人勢力大,其他族群基本被來來回回占領的各方勢力屠光了。
所以郭藥師很明智地恢複了漢家衣冠。
他這人的立場一向很靈活,是個純粹的生存主義者,讓他揮刀殺自己同胞漢人他沒有一點心理壓力,讓他殺契丹、女真,他更是眼都不眨。
降宋的時候,可以在汴梁給趙佶表演憨直武將,見到神仙中人一般的大宋天子,激動的涕零落淚。
降金之後,他為了給完顏宗望表忠心,在幽燕大舉屠刀,殺得屍山血海,十室九空。
看著對麵坐著的楊可世,郭藥師彈彈袖子笑道:“宋人殺了張覺,如今倒要栽贓到我的頭上,他們是把平州百姓當成癡漢了。”
楊可世原本一直是渾渾噩噩的,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來,此時卻坐的筆直,精神飽滿,似乎是找到了目標。
他啐了一聲,罵道:“那陳紹慣會兩麵三刀,栽贓陷害,這一招就跟當初扳倒童帥時候一樣。明明是他自己的錯,不肯出兵配合伐遼,在西北積蓄力量,圖謀篡位。卻大言不慚,整日裡說童帥作戰不力,將童帥害死之後,這天下再也沒有人治得了他。”
“趙官兒聽信讒言,如今後悔也晚了。此番他給張覺立碑,又是這種下三濫的伎倆,著實可恨!”
“平州百姓裡有愚昧無知之流,還真就信了他的鬼話,咱們不得不防。”
郭藥師點了點頭,心中想的卻是,必須要讓金國出兵支援。否則隻靠自己的話,定然是守不住的。
此時他已派人向完顏吳乞買求助,最多就是如當年北漢和契丹一樣,自己向其稱臣換取金國的支持。
隻要金國的統帥不是傻子,他們就一定會利用自己,來擋住定難軍北伐。遼東要是落到定難軍手裡,金國將徹底無險可守,從遼東殺到會寧府不費吹灰之力。
兩人都看了對方一眼,此時他們都有點心虛,害怕對方投敵。
畢竟實力懸殊太大。
楊可世心中暗道:這郭藥師是個慣會投降的,這次該不會投降陳紹吧。
此時郭藥師也嘀咕,這楊可世和陳紹,當年一起效力於勝捷軍,聽說他們關係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