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們店有洋裝嗎?”陳林直入正題,“晚上要去赴宴,得換身正式的。”
“有倒是有,”劉麗華點點頭,領著他往裡屋走,“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你的尺碼。”
她這人就這樣,說正事時從不打馬虎眼,剛才的嬌嗔像是錯覺。
穿過掛著布料、成衣的走廊,裡屋的光線暗了些,空氣中飄著樟腦和布料的混合香氣。
“這店是誰開的?”陳林好奇地問,目光掃過牆上掛著的洋裝樣圖。
“你打聽這乾啥?”劉麗華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他。
“好奇而已。”陳林笑了笑,“你在這兒做事,不會跟你們幫會有關吧?”
“彆瞎猜!”劉麗華趕緊搖頭,語氣認真了些,“我們掌櫃的是個奇人,等你見了就知道。我是憑本事當裁縫的,跟幫會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的話勾得陳林更好奇了。
這年月的大清,大多是買布自己做衣服,或是找裁縫量身定做,鄉下更是自織自縫,成衣鋪子本就少見,還賣洋裝,顯然是衝著開埠後的洋人市場,眼光夠超前。
正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走了過來。
她穿著月白色的旗袍,身材豐滿,皮膚保養得極好,眼角的細紋裡透著精明,正是剛才的王姐。
“麗華,這位小哥要買洋裝?”王姐臉上堆著笑,目光在陳林身上打了個轉,看得他有點不好意思,“我來幫他挑。”
“小哥是幫洋人做事吧?”王姐拿起皮尺,熟練地繞到陳林身後量肩寬,指尖輕輕搭在他肩上,語氣熱絡,“怪不得看著氣度不凡。”
她一邊量尺寸,一邊介紹:“我們這兒的洋裝,都是找洋人師傅設計的,連洋人自己都來買呢。”說著,從貨架上翻出一套衣服,“白色亞麻襯衫配黑色禮服,最正式的搭配,小哥試試?”
陳林把苗苗交給劉麗華,拿著衣服走進換衣間。木門“吱呀”一聲關上,外麵傳來苗苗咯咯的笑聲,還有劉麗華輕聲的叮囑。
……
與此同時,顛地洋行的臨時辦公樓裡,晚宴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五六米長的長條桌上,擺滿了銀質餐盤,裡麵盛著黃油麵包、烤雞、牛排,還有各色水果,香氣飄得滿樓都是。
顛地特意拿出珍藏的葡萄酒,酒瓶上的標簽都有些泛黃,顯然是放了好些年的佳釀。
詹姆斯跟在顛地身後,亦步亦趨。
顛地站在二樓陽台,嘴裡叼著煙鬥,煙圈在空氣中慢慢散開,江風掀起他的衣角。
“詹姆斯,我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顛地吐了個煙圈,目光望著遠處的江麵。
“老板,查清楚了。”詹姆斯趕緊回話,“這孩子身家清白,父親是漁夫,前不久剛去世,好像跟衙門有點關係。母親失蹤了,家裡就剩他和妹妹。平時沒跟什麼特殊人物來往。”
“教民身份呢?”顛地皺了皺眉,煙鬥在欄杆上磕了磕,“他英語流利得像母語,還能做促凝劑這種東西,說是漁夫的兒子,誰信?”
這個時代,知識是有錢人的專屬。
一個窮得隻剩三間茅草屋的孩子,哪來的本事懂這些?
顛地可不相信天上掉餡餅,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詹姆斯低頭道:“查了,前幾天,巴富爾領事以及合信牧師去了他家,本來是去強製驅逐他們的,可是合信牧師確認了對方的教民身份。巴富爾先生隨即給他頒發了一份土地使用證,承認他對那塊地的所有權。”
顛地沉默了,手指敲著欄杆,發出“篤篤”的輕響。這孩子身上的謎團,像江麵上的霧,讓他看不透,卻又隱隱覺得——這或許是個寶貝。
至少對方能夠幫自己賺錢。
隻要能賺錢就好了,需要管那麼多嗎?
“派人跟著他了嗎?”顛地似乎不放心,又問道。
“嗯。”詹姆斯點頭道,“派了得力的人手,老板,請放心。”
多疑也是商人的天性。
……
換衣間的門開了,陳林穿著黑色禮服走出來。
襯衫的領口挺括,褲子的線條利落,襯得他身姿挺拔。苗苗拍手歡呼:“阿哥好帥!”
劉麗華看著他,臉頰又悄悄紅了,趕緊彆過臉去,假裝整理布料。
陳林對著鏡子理了理領帶,心裡想著晚上的晚宴,也想著顛地剛才宣布的專利。
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他終於有了第一塊踏腳石,接下來的路,得一步步走穩了。
王姐卻產生了一絲狐疑,這小夥子係領帶的動作怎麼這麼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