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良的目光掃過陳林的錦衣,又落回胡三身上,聲音帶著幾分熟稔:“我記得你,淞澤村的胡三。怎麼給人做仆從了?”
胡三撓了撓頭,臉上的傷還泛著紅,語氣卻帶著感激:“是少爺救了我。之前我被大頭巾洋鬼子抓了,是陳少爺把我救出來的。”
鐵良看向陳林的眼神瞬間變了,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尊重。
他拍了拍陳林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小兄弟,不錯。雖說幫洋人做事,卻沒忘自己是華人。”
匪徒已經跑遠,鐵良問清陳林要去劉家客棧,又叮囑了幾句“最近洋涇鎮不太平,少走夜路”,這才帶著手下離開。
“多謝鐵捕頭。”陳林揮手道彆,抬手時才覺胳膊一陣刺痛。
拉起衣袖,小臂上青紫的抓痕赫然在目,像是爬了幾條暗紫色的蟲子。
鐵良走時,望著陳林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這孩子也姓陳,倒讓他想起洋涇浜那個漁夫的孩子。
隻是那家人早已不知所蹤,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關聯。
“少爺,您受傷了!”胡三湊過來,看著那片青紫,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我沒事,你傷得更重。”陳林拉著胡三,加快腳步往劉家客棧走。
夜色越來越濃,街邊的燈籠忽明忽暗,他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仿佛隻有到了劉家,才能鬆口氣。
劉家客棧的院子裡,飄著飯菜的香氣。
劉麗華正帶著苗苗在廚房忙活,藍白花圍裙上沾了點麵粉,看起來格外賢惠。
院角的石桌旁,一個穿著長衫的青年正低頭就著油燈看書,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安靜的院子裡格外清晰。
陳林帶著滿臉是傷的胡三走進院子時,青年嚇了一跳,手裡的書“啪”地掉在石桌上,轉身就往客房跑,像是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陳林?”劉麗華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頭,看到陳林胳膊上的傷,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你怎麼了?”
她的話剛落,苗苗就從她身後鑽出來,小短腿跑得飛快,嘴裡喊著“阿哥”,撲進陳林懷裡。
陳林彎腰抱起苗苗,胳膊上的傷被牽扯,疼得他眉頭皺了起來。
苗苗感受到他的僵硬,小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胳膊,大眼睛裡滿是擔憂。
“麗華,幫胡三處理下傷勢。”陳林把苗苗放下來,指了指一旁的胡三。
“少爺,還是您先治!”胡三趕緊擺手,臉上的傷還在滲血,卻執意要讓陳林先上藥。
“到底怎麼回事?”劉麗華端著藥箱從屋裡出來,語氣裡滿是關切。
“路上碰到綁匪,幸好被鐵捕頭救了。”陳林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在說彆人的事。
可劉麗華知道,能在洋涇鎮當街綁人,絕非普通匪徒,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先上藥。”劉麗華打開藥箱,裡麵的瓶瓶罐罐擺得整齊,都是走江湖常用的金瘡藥和藥酒。
陳林拉過胡三,親自給他上藥。
胡三今天立了功——用身體擋著匪徒,挨了好幾拳,最後還跑去喊了鐵捕頭,連陳林買的東西都沒落下。
藥酒擦在傷口上,胡三疼得齜牙咧嘴,卻沒哼一聲,隻是一個勁地說“不疼”。
等給胡三處理完,劉麗華才拿起藥酒,輕輕卷起陳林的衣袖。
看到那片青紫,她的手頓了頓,心裡一陣心疼,倒藥酒時都放輕了動作:“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藥酒揉在胳膊上,先是一陣刺痛,接著就傳來劉麗華手心的溫度,滑膩的肌膚貼著他的小臂,讓陳林有些不自在。
他趕緊把目光移開,落在石桌上那本被丟下的書——竟是英文版的《國富論》,封皮都有些磨損了。
“那本書的主人,你認識?”陳林指著書,問劉麗華。
“是個叫王利賓的秀才,怪得很。”劉麗華撇了撇嘴,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滿,“不愛說話,天天往外灘跑,在我家住了快半個月了。”
“對了,給你們帶了東西。”陳林想起胡三背上的包袱,趕緊讓他打開。
裡麵裝著外灘才有的麵包、火腿、黃油,還有一瓶洋酒,都是他特意買的。
“這麵包得抹黃油吃,不然乾得慌。”陳林拿起一塊麵包,遞給苗苗,“洋酒給麗川兄,他應該喜歡。”
“我哥啊,天天不在家。”劉麗華歎了口氣,“不是見這個朋友,就是找那個兄弟,忙得很。”
陳林倒不意外——劉麗川在底層人脈廣,認識的都是挑夫、水手之類的人,隻是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
“你跟我進屋,有件事跟你說。”劉麗華突然壓低聲音,讓苗苗在院子裡吃麵包,拉著陳林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