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酒坊外的積雪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得亂七八糟。黃玉卿披著鬥篷出來時,正撞見兩個牧民抬著個擔架往這邊衝,擔架上躺著個麵色青黑的漢子,嘴角還掛著白沫,看著像是中了毒。
“黃夫人!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為首的牧民紅著眼眶跪在雪地裡,指著擔架哭道,“我家漢子昨兒喝了你家的‘朔北燒’,夜裡就上吐下瀉,現在連氣都快喘不上了!”
周圍很快圍攏了不少人,有來看熱鬨的,也有前幾日買了酒的,頓時議論紛紛。
“不會吧?我昨兒也喝了,沒覺著不對勁啊。”
“難說哦,這酒那麼烈,保不齊摻了什麼東西……”
“我就說漢人的東西信不得,蘇姑娘早就提醒過我們……”
細碎的議論聲像針一樣紮過來,黃玉卿卻沒動聲色。她走到擔架旁,蹲下身仔細查看那漢子的狀況——瞳孔收縮,牙齦泛紫,確實像是中毒的跡象,但身上卻沒有酒氣,反而隱隱透著股杏仁味。
“他昨晚喝了多少酒?”黃玉卿抬頭問那牧民。
“一……一整碗呢!”牧民眼神閃爍了一下,梗著脖子道,“當時就說頭暈,我還以為是喝多了,誰知道……”
“是嗎?”黃玉卿站起身,目光掃過人群,“張師傅,把昨兒的賬冊拿來。”
張師傅很快捧著賬冊跑來,手指在上麵飛快地劃過:“回夫人,這位兄弟昨兒確實買了酒,不過隻買了半斤,說是要回去給孩子換點口糧。”
人群頓時安靜了幾分,那牧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你……你胡說!我家漢子明明買了兩斤!”
“賬冊上記著呢,還有他按的手印。”黃玉卿將賬冊遞到他麵前,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再說了,‘朔北燒’性烈,若是喝了一整碗,現在嘴裡該有酒氣才對。可你家漢子身上,除了一股苦杏仁味,半分酒味都沒有——這倒是像極了吃了沒處理乾淨的苦杏仁,那東西可是能毒死人的。”
那牧民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人群外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蘇清柔披著件月白色的披風,被幾個牧民簇擁著走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玉卿妹妹,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鬨起來了?”
她目光落在擔架上,頓時捂住嘴驚呼:“哎呀,這不是紮布大哥嗎?怎麼會這樣?前兒我還見他好好的……”
“蘇姑娘!”剛才那牧民像是見了救星,爬過去抓住她的衣角,“你快說說,這‘朔北燒’是不是有問題?你早就說過漢人的東西不安全……”
蘇清柔歎了口氣,為難地看向黃玉卿:“妹妹,我知道你也是好意,想給大家做點禦寒的東西。隻是這酒……要不還是先停售吧,萬一真出了人命,可怎麼得了?”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擺出了關心的姿態,又坐實了酒有問題的猜測。周圍的議論聲又起,幾個買了酒的已經開始往地上倒酒了。
黃玉卿卻忽然笑了:“蘇姑娘倒是心善,隻是不知道,這苦杏仁是你給的,還是他自己家的?”
蘇清柔臉色微變:“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黃玉卿轉身對張師傅道,“去把昨兒負責給這位兄弟打酒的夥計叫來,再把他買酒的酒壇拿來。”
很快,夥計和一個空酒壇被帶了過來。黃玉卿拿起酒壇聞了聞,又讓夥計辨認:“你看看,這位兄弟昨兒是不是用這個壇子買的酒?”
夥計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是的,當時他還說這壇子是祖上傳下來的,要好好留著。”
“祖上傳下來的壇子?”黃玉卿掂了掂手裡的空壇,忽然將它往地上一摔。陶壇“哐當”一聲碎成幾片,在碎裂的瓷片裡,滾出幾粒黑色的東西——正是沒去殼的苦杏仁。
“這壇子內壁有個夾層。”黃玉卿指著碎片道,“想來是有人提前在裡麵藏了苦杏仁粉,等酒倒進去,杏仁粉融在酒裡,看著就像是酒有問題。隻是沒想到這位兄弟沒喝酒,反倒自己吃了杏仁,弄巧成拙了。”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那牧民癱坐在雪地裡,渾身抖得像篩糠。
“是你!一定是你教唆他這麼乾的!”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蕭明軒抱著個布包擠進來,將包往地上一倒,滾出幾個油紙包,“我剛才去紮布大叔家,在柴房裡找到了這個,裡麵全是苦杏仁,還有這個——”
他舉起一張紙條,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大意是讓紮布假裝中毒,事後給他們家兩袋糧食。落款處雖然沒有名字,但那筆跡,黃玉卿前幾日在蘇清柔送來的“慰問信”上見過。
蘇清柔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你……你們血口噴人!這根本不是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