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時,蕭勁衍的戰馬就踏破了將軍府的寂靜。黃玉卿剛將念安念北送到學堂,轉身就看見他一身鎧甲染著霜白,腰間佩劍的劍穗還在滴水——那不是露水,是沾了血後凝結的冰碴。
“流寇的老巢端了?”黃玉卿迎上去,伸手想幫他解下沉重的護肩,指尖觸到冰冷的甲片,才發現他手背上有道新鮮的劃傷,還在滲血。
蕭勁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磨得她指腹發疼:“跑了兩個小的,不過領頭的活口留了。在他們窩裡搜出了這個。”他從懷中掏出塊玉佩,玉佩上刻著“蘇”字,邊緣還沾著些暗紅的血漬,“這是流寇首領貼身帶的,說是蘇清柔去年冬天給的信物,憑這個能在朔北城外的破廟裡領糧食。”
黃玉卿的指尖顫了顫。雪災時蘇清柔煽動牧民衝擊糧倉,嘴上喊著“黃玉卿私藏物資”,背地裡卻給流寇送糧食——原來那時她就已經把朔北的百姓當成了棋子,把流寇當成了奪權的刀。
“人證物證都齊了?”黃玉卿的聲音有些發緊。她不是沒想過蘇清柔會反撲,卻沒料到對方會狠到勾結流寇,置朔北百姓的生死於不顧。
蕭勁衍點頭,目光沉得像深冬的寒潭:“那活口已經招了,蘇清柔不僅給他們送糧食,還把咱們蓄水池的修建圖紙透露給了流寇,想讓他們在夜裡破壞水渠。若不是咱們提前在工地布了暗哨,恐怕現在蓄水池已經塌了。”
這話讓黃玉卿後背泛起寒意。昨日她還在酒坊裡和李老匠頭商量如何用鬆針改良果酒,轉頭就得知蘇清柔竟在暗處策劃著毀了朔北的生路。她忽然想起雪災時,蘇清柔穿著素白的棉襖,站在凍餓的牧民中間,柔聲細語地說“黃夫人不懂朔北的規矩,才惹得天神發怒”,那副悲憫的模樣,如今想來隻覺得諷刺。
“夫人,蕭將軍,城門口聚集了好多牧民,都說要見蘇清柔,問她為什麼要幫著外人害咱們。”衛兵匆匆跑進來,臉上滿是焦急,“還有幾個老兵,扛著鋤頭就往蘇清柔住的院子去,說要找她算賬。”
黃玉卿和蕭勁衍對視一眼,快步往城門口走。剛到街口,就聽見人群裡傳來憤怒的喊聲,夾雜著女人的哭泣聲——是雪災時失去孩子的牧民,正指著蘇清柔的院子罵個不停。
蘇清柔被衛兵押出來時,頭發散亂,臉上沒了往日的精致。她看見黃玉卿,眼中閃過一絲怨毒,隨即又換上委屈的神情:“玉卿妹妹,你怎麼能讓蕭將軍冤枉我?我不過是想幫著牧民們討口飯吃,怎麼就成了勾結流寇的罪人?”
“討飯吃?”一個老牧民拄著拐杖走出來,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淚水,“我兒子就是聽了你的話,去衝擊糧倉,被流寇當成靶子殺了!你給流寇送糧食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們這些快要餓死的人?”
蕭勁衍將玉佩扔在蘇清柔麵前,聲音冷得像冰:“這是從流寇首領身上搜出來的,你敢說不是你的?還有蓄水池的圖紙,除了你,誰能拿到咱們的施工方案?”
蘇清柔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人群裡的憤怒越來越甚,有人扔出爛菜葉,砸在她的身上。黃玉卿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心裡沒有絲毫快意,隻有一陣沉重——若不是蘇清柔執念太深,總想把朔北當成自己的私產,也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
“按照朔北的規矩,勾結外敵者,當處以極刑。”蕭勁衍的聲音傳遍全場,人群瞬間安靜下來。蘇清柔猛地抬頭,眼中滿是恐懼:“蕭勁衍!我是蘇家的女兒,你不能殺我!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黃玉卿輕輕拉了拉蕭勁衍的衣袖。她知道蘇清柔的父親在京中有些勢力,若是真殺了她,恐怕會給朔北招來麻煩。蕭勁衍會意,沉聲道:“念在你曾是朔北的子民,饒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將蘇清柔流放苦寒之地,永世不得踏入朔北半步。”
衛兵押著蘇清柔離開時,她還在哭喊著,聲音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風中。人群漸漸散去,老牧民走到黃玉卿麵前,深深鞠了一躬:“夫人,多虧了你和蕭將軍,不然我們還被蒙在鼓裡。以後朔北有你們在,我們就放心了。”
黃玉卿扶起老牧民,心裡卻有些不安。她望著蘇清柔遠去的方向,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蕭勁衍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彆擔心,我已經讓人跟著她,若有異常,會及時回報。”
回到將軍府,黃玉卿坐在案前,翻看著流寇的供詞。忽然,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流寇首領曾說,等解決了朔北,就有北境的大部落來接應我們,到時候少不了好處。”
北境的大部落?黃玉卿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昨日李老匠頭提到的黑石商隊,還有蕭勁衍說的邊境異動,難道蘇清柔勾結的不僅是流寇,還有北境的遊牧部落?
“卿卿,”蕭勁衍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這是從流寇窩裡搜出來的,沒有署名,但上麵提到了‘北境聯盟’,說要在秋收後對朔北動手。”
黃玉卿接過信,紙上的字跡潦草,卻透著一股囂張。信裡說,等蘇清柔攪亂朔北的局勢,北境聯盟就會趁機進攻,到時候裡應外合,拿下朔北。她忽然明白,蘇清柔不過是北境聯盟的一顆棋子,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整個朔北。
“看來咱們得加快準備了。”黃玉卿將信放在燭火上,看著它燒成灰燼。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眼神堅定,“酒坊的升級不能停,西域商路也要儘快打通。隻有咱們自己強大了,才能應對接下來的風暴。”
蕭勁衍點頭,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們身上,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凝重。黃玉卿靠在他的肩上,耳邊仿佛傳來北境草原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三日後,流放蘇清柔的隊伍傳回消息,說她在途中染了風寒,又不肯吃粗糧,沒過幾日就病餓交加,死在了半路上。黃玉卿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給念安念北講沙盤上的地圖。念安抬起頭,天真地問:“娘親,蘇阿姨去哪裡了?怎麼好久沒見她了?”
黃玉卿摸了摸念安的頭,輕聲道:“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以後不會回來了。”念北眨了眨眼睛,指著沙盤上的北境方向:“是不是去了那裡?爹爹說那裡有好多騎馬的人,很凶。”
黃玉卿的心猛地一跳,看著念北指向的方向,仿佛能看見黑壓壓的騎兵正在集結。她輕輕合上沙盤,對孩子們說:“咱們朔北有很多勇敢的人,會保護好大家的。”
夜深了,黃玉卿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星空。蘇清柔的死,解開了朔北的一個隱患,卻也讓北境聯盟的威脅浮出水麵。她知道,這場平靜隻是暫時的,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
“在想什麼?”蕭勁衍走過來,遞給她一件披風。黃玉卿接過披風,裹在身上:“在想北境聯盟的事。蘇清柔死了,他們會不會提前動手?”
“不管他們什麼時候來,咱們都準備好了。”蕭勁衍指著遠處的酒坊,那裡的燈火還亮著,“酒坊的新酒快釀好了,西域商路也有了眉目。等咱們的軍備再升級些,就算他們來了,也討不到好處。”
黃玉卿點點頭,靠在蕭勁衍的懷裡。風裡帶著酒坊的清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那是來自北境的風,正悄悄吹向朔北。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輕鬆,但隻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和朔北的百姓並肩作戰,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月光灑在將軍府的庭院裡,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邊境線上,探馬正在悄悄前行,警惕地盯著北方的動靜。一場更大的戰爭,正在悄然醞釀,而朔北的人們,已經做好了迎接挑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