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的晨光剛漫過城樓,蕭勁衍與黃玉卿的車架便已停在城門外。與三個月前初入京時的低調不同,今日送行的隊伍從城門一直排到十裡長亭——戶部尚書李默親自攜司農司官員送來糧草調度文書,太醫院院判捧著封裝好的靈泉水驗報告躬身致意,連京中幾大商號的掌櫃都帶著賀禮候在路邊,要為“朔北郡主”送一程。
黃玉卿掀開車簾一角,看著窗外躬身送行的人群,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枚刻著“朔北”二字的金書鐵券。昨日金殿之上,少帝雖賜下恩典,卻也埋下了監管的暗線——五萬精銳的限額、派駐錢莊的監理、兵部監管的軍需,每一條都像細密的網,既想留住朔北這顆“北地明珠”,又怕它掙脫掌控。
“在想什麼?”蕭勁衍握住她的手,指腹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打理藥田、翻閱賬冊留下的痕跡。他聲音低沉,“京中之事已了,不必再掛心。我們該回朔北了,明軒和孩子們還在等著。”
黃玉卿點頭,將目光收回車內。案幾上放著兩封書信,一封是蕭明軒寫的,字裡行間滿是沉穩:他已按父母的吩咐,將牧場護衛隊與正規軍的老弱兵員清點完畢,隻待朝廷派來的參軍核驗;另一封是龍鳳胎的手筆,念安畫了張簡易的邊防沙盤圖,標注出幾處需加固的隘口,念北則在信末附了張錢莊流水,得意地說她用“以物易物”的法子,從西域商隊換來了三車良種苜蓿。
“明軒這孩子,倒是越來越有章法了。”黃玉卿笑著將書信遞給蕭勁衍,“念安和念北也沒閒著,看來我們不在朔北的這些日子,他們沒少費心。”
蕭勁衍接過書信,目光掃過念安畫的沙盤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明軒跟著老父學了半年兵法,如今處理軍務已有模有樣;念安對地形的敏感度,倒有幾分像我;念北這丫頭,經商的腦子比我當年帶兵還靈光。”
說話間,車架突然停了下來。侍衛長趙武的聲音從車外傳來:“王爺,郡主,城外有人求見,說是……黃家的人。”
黃玉卿眉頭微蹙。自上次黃家父母帶著兒子跑到朔北想占便宜,被她安排去牧場“體驗生活”後,這家人便再沒消息,怎麼今日會突然在京郊攔路?她與蕭勁衍對視一眼,沉聲道:“讓他們過來。”
片刻後,車簾被掀開,黃家父母帶著黃三郎局促地站在車外,身上的衣服雖比上次體麵些,卻仍掩不住那份市井氣。黃母一見黃玉卿,便想上前拉她的手,卻被趙武攔住,隻能訕訕地笑道:“玉卿啊,你看你如今成了郡主,可不能忘了娘家……我們聽說你要回朔北,特意來送送你,順便……想問問你能不能帶三郎去朔北謀個差事?”
黃玉卿看著黃三郎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心中冷笑。上次在朔北,這黃三郎偷拿牧場的牛羊換酒喝,被蕭明軒罰去挖水渠,如今竟還想著靠她謀差事。她從袖中取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遞了過去:“嶽母,這銀子你們拿著,夠你們在京中買個小鋪麵,做點正經生意。三郎年紀也不小了,該自己謀生,朔北雖好,卻容不下好吃懶做之人。”
她頓了頓,語氣冷了幾分:“今日我把話放在這裡,往後黃家若再想靠‘沾親帶故’占便宜,莫怪我不認這門親戚。你們好自為之。”
黃父還想再說什麼,黃母卻急忙接過銀子,拉著黃三郎躬身道謝,轉身便走——她知道黃玉卿如今的身份,若是真惹惱了,彆說謀差事,恐怕連京中都待不下去。看著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黃玉卿輕輕合上簾幕,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黃家這顆隱患,今日總算是徹底了斷了。
車架重新啟程,行至十裡長亭時,卻見一隊西域商隊停在路邊,為首的商人穿著波斯錦袍,見蕭勁衍的車架過來,立刻上前躬身行禮:“尊貴的鎮北王殿下,美麗的朔北郡主殿下,我是來自撒馬爾罕的伊本,受西域十二部聯盟所托,有要事想向二位稟報。”
蕭勁衍示意趙武放行,伊本捧著一個鑲嵌著寶石的盒子上前,打開後,裡麵放著一枚刻著狼頭紋樣的銀幣和一塊殘破的絲帛。“殿下,郡主,”伊本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這是我們在西域北部邊境發現的——狼頭銀幣是‘羅刹國’的貨幣,而這塊絲帛上的文字,經譯官解讀,是羅刹國軍隊的調令,他們似乎在集結兵力,準備向東擴張,已經占領了三個西域小部落。”
黃玉卿心中一凜。羅刹國——這個名字她曾在空間的古籍中見過,書中記載這是一個來自西方的帝國,擅長冶煉鐵器,擁有威力極強的火器。如今他們竟開始向東擴張,距離朔北不過千裡之遙,若不早做準備,日後必成大患。
“伊本先生,”黃玉卿接過絲帛,仔細看著上麵的文字,“多謝你告知此事。不知羅刹國軍隊如今有多少兵力?他們的武器裝備如何?”
伊本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憂慮:“我們隻知道他們的士兵都穿著鐵甲,手持能噴火的武器(指燧發槍),兵力至少有五萬。西域聯盟的首領們都很擔心,想請朔北出兵相助,若是朔北需要,我們願意提供戰馬和糧草。”
蕭勁衍握住黃玉卿的手,目光凝重:“此事非同小可,我們需儘快回朔北,召集將領商議對策。伊本先生,煩請你轉告西域聯盟,朔北會密切關注羅刹國的動向,若他們真敢越過邊境,朔北定不會坐視不管。”
伊本躬身道謝後,便帶著商隊匆匆離去。車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黃玉卿將絲帛疊好,放進懷中:“沒想到西方竟有如此強大的敵人,看來我們之前的軍備升級還不夠——火器工坊的進度必須加快,還要讓念安多關注西方的地形,提前製定防禦策略。”
蕭勁衍點頭,剛想開口,卻見暗衛統領林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車旁,躬身道:“王爺,郡主,朝廷派來的三位監理中,那個名叫沈文的文書有異常——方才他在長亭休息時,偷偷給一個穿黑衣的人遞了封信,被屬下截獲,上麵隻寫著‘朔北錢莊儲備遠超賬冊,需密切關注’。”
黃玉卿接過林墨遞來的密信,隻見上麵的字跡娟秀,末尾畫著一個小小的“靖”字——竟是靖王的人!少帝派來的監理中,竟有靖王的眼線,看來京中的暗流,早已延伸到了朔北。
“看來我們回朔北後,第一個要應對的就是這位沈文書了。”黃玉卿將密信燒毀,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林墨,你繼續盯著他,不要打草驚蛇,看看他還會和哪些人聯係。另外,讓暗衛去查一下沈文的底細,我倒要看看,他是靖王的人,還是少帝故意安插的‘雙麵間諜’。”
林墨領命退下後,蕭勁衍看著黃玉卿,語氣中帶著幾分擔憂:“京中剛平息,朔北又要麵對監理和羅刹國的威脅,你會不會太累了?”
黃玉卿搖了搖頭,靠在蕭勁衍肩上,聲音輕柔卻堅定:“不累。隻要能守住朔北,守住我們的家,再累也值得。對了,你之前說老父留下的舊物裡有線索,是什麼線索?”
蕭勁衍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令牌,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魏”字,邊緣還有一道深深的刻痕:“這是老父當年中風後,我在他的書房暗格裡發現的。老父曾說,當年他在軍中遭人暗算,那人事後便致仕回鄉,而京中姓魏的致仕勳貴,隻有前兵部尚書魏承宗——此人當年與靖王的父親是至交,後來因‘貪墨軍餉’被罷官,卻一直隱居在京郊,從未離開。”
黃玉卿接過令牌,指尖拂過那道刻痕:“看來老父中風的真相,與這位魏承宗脫不了乾係。隻是他如今已致仕多年,手中無權無勢,為何還會被靖王拉攏?難道他手中還有其他把柄?”
蕭勁衍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不管他有什麼把柄,隻要我們查清楚真相,定要為老父討回公道。隻是此事需從長計議,不能打草驚蛇——魏承宗在京中經營多年,雖致仕,卻仍有不少舊部,若是貿然動手,恐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車架繼續向西行駛,窗外的景色漸漸從繁華的京郊變成了荒涼的戈壁。黃玉卿掀開車簾,看著遠方連綿的山脈,心中清楚,此次回朔北,等待他們的不僅是家人的團聚,還有監理的監視、羅刹國的威脅,以及老將軍中風真相的追查。但她並不畏懼——有蕭勁衍在身邊,有孩子們的成長,有朔北軍民的擁戴,再大的風浪,他們也能一同扛過。
夕陽西下時,車架終於看到了朔北的輪廓——遠處的堡壘上飄揚著“蕭”字大旗,蕭明軒帶著一隊騎兵正等候在路邊,念安和念北騎在小馬上,遠遠地便朝著車架揮手。黃玉卿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朔北,他們終於回來了。而在那堡壘的陰影下,沈文騎著馬,目光悄悄掃過遠方的戈壁,手中緊緊攥著一封未送出的密信,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