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風帶著戈壁特有的凜冽，卻吹不散堡壘前的暖意。蕭明軒一身銀甲立在最前，身後跟著挎著小沙盤的念安與捧著賬冊的念北，見車架停下，三人快步上前。蕭勁衍剛掀開車簾，念安便舉著沙盤跑過來，仰著小臉道：“爹爹！我按你教的，在西邊山口加了三道烽火台，還畫了騎兵迂回路線，你看對不對？”
蕭勁衍接過沙盤，指尖點在標注著紅圈的山口：“這裡坡度陡，騎兵迂回需多備繩索，還要讓牧民眼線盯著，防止敵軍繞後。”念北則將賬冊遞到黃玉卿麵前，聲音清脆：“娘親，這次西域商隊帶回了三百斤番紅花和五十匹波斯錦，還有伊本先生托我轉交的羅刹國布料樣本——他們的織錦裡摻了鐵絲，據說能防箭矢。”
黃玉卿接過樣本，指尖摩挲著布料裡隱約的金屬質感，心中暗驚——羅刹國不僅火器厲害，連防具都如此精良，看來後續軍備升級刻不容緩。蕭明軒這時上前躬身：“父親，母親，朝廷派來的參軍已核驗完裁軍名單，老弱兵員已妥善安置到牧場和工坊，精銳五萬均已整訓完畢，隨時可待命。”
一家人正說著，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插了進來：“鎮北王，郡主，下官沈文，奉朝廷之命前來監理朔北錢莊，不知何時可查閱核心賬目？”沈文穿著青色文官袍，站在不遠處，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念北手中的賬冊，眼底藏著幾分急切。
黃玉卿心中冷笑——剛到朔北，便迫不及待地要查核心賬目，果然是靖王派來的眼線。她麵上不動聲色，淡淡道：“沈監理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如先歇息一日，明日再議錢莊之事。況且朝廷隻說‘監理賬目’，並未提及‘核心’二字——朔北錢莊部分賬目涉及軍需儲備與西域商路機密，按規製，需經兵部與戶部共同核準方可查閱，沈監理若是著急，可先看表麵流水賬。”
沈文臉色微變，卻仍強辯：“郡主此言差矣！朝廷派下官前來，便是為核查朔北財富真實性，若不能看核心賬目，如何確認寶鈔儲備足額？”
“這便不勞沈監理費心了。”念北突然開口，將一本厚重的賬冊遞過去，“這是近三個月的寶鈔發行與儲備清單，每頁都有商會與錢莊掌櫃的雙印，您可逐一核對——昨日剛有西域商隊用五萬兩白銀兌換了寶鈔，庫房裡的白銀還沒入庫，您現在去查，便能看到實物。”
沈文接過賬冊，翻了幾頁，見上麵收支明細清晰，甚至標注了每筆白銀的來源與去向，連兌換寶鈔的商隊名稱都寫得明明白白，一時竟找不到破綻。他心中不甘，卻也知道再糾纏下去討不到好處，隻能悻悻道：“既如此，那下官明日再去庫房核驗。”
待沈文離開，蕭明軒低聲道：“母親，此人眼神閃爍，恐不懷好意，需派人盯著。”黃玉卿點頭：“林墨已安排暗衛跟著他，他若有異動，定會第一時間稟報。我們先回府，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議。”
回到將軍府，剛落座，侍衛便引著一個滿身塵土的西域使者進來——正是伊本派來的信使。使者捧著一卷羊皮地圖，跪在地上急促道：“王爺，郡主，大事不好！羅刹國軍隊已占領了怛羅斯城，還俘虜了城主，他們的火器太厲害了——能在百步之外擊穿鐵甲，還能噴出火舌，我們派去的三百騎兵，隻回來二十多個！”
蕭勁衍猛地站起身，一把抓過羊皮地圖，指尖按在怛羅斯城的位置——那裡是西域通往朔北的必經之路，若是被羅刹國占據，相當於斷了朔北的西部門戶。黃玉卿湊上前，看著地圖上標注的羅刹國軍營位置，眉頭緊鎖：“百步穿甲，應該是燧發槍，比我們工坊試製的火銃威力更強。念安，你之前畫的邊防圖，在怛羅斯城附近有什麼防禦工事？”
念安立刻取出自己畫的沙盤，指著一處峽穀道：“這裡是黑風峽，兩側都是懸崖，隻要在峽穀口設下滾石和陷阱，再派弓箭手埋伏，就算羅刹國火器厲害，也難以衝過去。”蕭勁衍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好！明軒，你明日便帶一萬騎兵去黑風峽，加固防禦工事，再讓牧民部落往南遷移，避免被戰火波及。”
蕭明軒領命後，黃玉卿又看向念北：“西域商路不能斷，你儘快聯係伊本，讓他組織剩餘的西域部落，暫時往朔北方向撤退，我們可以提供糧草和庇護——但前提是，他們需派向導協助我們探查羅刹國的軍情。”
念北點頭：“我這就去寫書信，讓商隊連夜送去。對了娘親，我今日在庫房清點時，發現老將軍留下的一個木盒，裡麵有幾封舊信，似乎提到了當年的軍餉問題。”
這話讓蕭勁衍與黃玉卿同時一怔。蕭勁衍立刻道：“快拿來看看！”念北轉身取來木盒，裡麵放著三封泛黃的書信，最上麵一封是老將軍寫給前兵部尚書魏承宗的，內容是詢問當年北境軍餉押運事宜，信末還批注著“軍餉遲滯三月，恐有貓膩”。另一封則是魏承宗的回信，隻簡單寫著“軍餉被流寇劫掠，已派人追查”，字跡潦草，與之前的書信風格截然不同。
“流寇劫掠？”蕭勁衍冷笑，“當年老將軍駐守北境時，軍餉從未出過差錯，偏偏在魏承宗負責押運時出了問題，還正好在老將軍中風前三個月——這恐怕不是巧合。”黃玉卿接過書信，仔細看著魏承宗回信上的字跡，突然道：“這字跡不對，像是模仿的！你看這‘劫’字的豎彎鉤，比魏承宗平時的字跡短了半寸，還有‘追’字的走之旁，墨色深淺不一，明顯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筆跡寫的。”
蕭勁衍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看來老將軍當年中風，定是魏承宗搞的鬼——他怕老將軍查出軍餉的真相，便先下手為強。隻是他一個致仕的尚書，哪來的膽子暗算鎮北將軍？背後定還有人撐腰。”
就在這時，林墨匆匆進來稟報：“王爺，郡主，沈文在房間裡偷偷寫信，還讓心腹趁著夜色送出府，屬下已將信截獲。”他遞上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朔北戒備森嚴，錢莊核心賬目難查，羅刹國已占怛羅斯城，蕭勁衍正調兵防禦，可趁機挑撥朝廷與朔北關係，稱其私調軍隊，意圖不軌。”
黃玉卿看完紙條，將其揉成一團，眼中冷光閃爍：“靖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既想查我們的底細，又想借羅刹國的事陷害我們。看來我們不僅要應對外敵，還要防著京中之人背後捅刀。”
蕭勁衍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放心，朔北是我們的家，有軍民同心，再加上孩子們的助力，無論是羅刹國的鐵蹄，還是靖王的陰謀，我們都能擋回去。明日我便去軍營整訓，你留在府中處理錢莊與商路之事，明軒守黑風峽，念安負責情報，念北聯絡西域——我們分工明確，定能守住朔北。”
夜色漸深，朔北的星空格外明亮。將軍府的書房裡，燈火通明，蕭勁衍在沙盤上推演著防禦策略，黃玉卿在整理錢莊賬目，念安和念北則在一旁討論著如何改進火銃——一家人的身影在燈光下交疊，構成一幅堅韌而溫暖的畫麵。而在府外的暗處，沈文的心腹正拿著另一封密信，快馬加鞭地往京城方向趕去，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暗衛的監視之中；更不知道，遙遠的怛羅斯城內，羅刹國的將領正看著朔北的地圖，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