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春風總帶著草原的清冽,掠過新都巍峨的城牆時,會卷起街市上商販叫賣的吆喝聲——那聲音裡摻著漢話、西域語,還有牧民特有的粗獷腔調,像極了黃玉卿當年期盼的“融和之景”。此刻英雄陵園的鬆柏下,蕭明軒的長子蕭承業正領著一雙兒女祭拜,男孩約莫十歲,捧著父親親手打磨的木劍,女孩攥著一串用駝骨做的算盤珠,眉眼間依稀能看見蕭勁衍的英氣與黃玉卿的沉靜。
“祖父守了朔北一輩子,父親如今守西域,將來這擔子,就落在你們肩上。”蕭承業的聲音低沉,指尖撫過墓碑上“鎮北朔王蕭勁衍”七個字,碑石被歲月磨得溫潤,卻仍透著當年的鐵血氣。去年冬月,西域焉耆部因草場劃分與周邊部落起了衝突,他連夜帶三百騎兵馳援,沒動一兵一卒,隻憑祖父傳下的“以理服人、以利結心”的法子,讓雙方簽下共享草場的契書——這正是蕭明軒當年在都護府任上最擅長的手段,如今已被蕭承業揉進了自己的治理裡。
不遠處的“朔北書院”裡,念安的孫子蕭知策正站在兵法講堂上,手裡捧著的《蕭氏兵法》封皮已泛了黃,扉頁上有念安親筆寫的批注:“戰非為殺,實為守和”。台下坐著的不僅有朔北子弟,還有西域部落送來的貴族少年,蕭知策指著沙盤上模擬的“羅刹國之戰”地形,聲音朗朗:“曾祖當年破敵,靠的不是火器之利,是把‘堅壁清野’與牧民的‘逐水草而居’結合——你們看這處河穀,當年念安曾祖就是讓牧民假意遷徙,引羅刹軍深入,再用上遊蓄水衝潰其糧草……”
他講得興起,隨手拿起案上的竹籌擺陣,那籌子的排列方式竟與黃玉卿當年在將軍府畫的“誘敵圖”有七分相似。講堂外,念安的夫人李氏正與書院山長說話,手裡攥著一封來自中原的信:“京中兵部又來求《蕭氏兵法》新注,說是要刊刻分發邊軍,您看……”山長捋著胡須笑:“夫人放心,按念安公當年的規矩,核心的‘特種戰法’與‘地形推演術’,隻傳朔北子弟,外傳的本子早做了刪減——這是護著朔北的根本,也是遵了黃夫人當年的囑托。”
此時的“朔北實業集團”總號裡,念北的繼承人蘇微正對著一疊賬冊皺眉。她是念北三十歲那年從流民裡撿來的孤女,因心思縝密、對數字過目不忘,被念北帶在身邊教養,如今已是集團裡說一不二的“蘇總管”。賬冊上記的是西域商路的往來:波斯商隊訂的三千壇烈酒已運至玉門關,卻被當地守將以“關稅未清”扣押——這是近半年來第三次遇到此類事,上次是漠北的皮毛商被勒索,再上次是中原的茶商被故意刁難。
“去查那守將的底細,”蘇微放下筆,指尖叩著桌麵,這動作與當年念北處理商戰危機時一模一樣,“另外,把‘念北基金’今年資助的河西郡學堂名冊調給我,看看有沒有玉門關守將的親屬在裡頭。”她話音剛落,貼身侍女青禾捧著一個紫檀木盒進來,盒裡鋪著紅絨,放著一枚溫潤的玉佩——正是黃玉卿傳下來的空間玉佩,如今由蘇微保管。
“總管,按您的吩咐,每月一次的空間清點已做完,”青禾的聲音壓得極低,“靈泉的水還是那樣清,藥田的‘血參’新收了二十株,隻是……”她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猶豫,“這次清點時,我發現靈泉池底的鵝卵石,好像比上個月多了幾道裂紋,水的溫度也比往常低了半度。”
蘇微的心猛地一沉,她接過玉佩,指尖貼在玉麵上,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這暖意是空間的“活氣”,黃玉卿當年曾說,若哪日玉佩變涼,或是靈泉異動,便是空間有“警示”。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連綿的雪山,想起念北臨終前的囑托:“這空間不是私產,是護著朔北的底牌。將來若遇大災大難,可用它救急,但絕不能讓人知道它的存在——尤其是彆讓那些覬覦朔北的勢力察覺,哪怕是中原朝廷。”
正思忖間,商隊統領趙武匆匆進來,臉上帶著急色:“總管,西域那邊傳來消息,蔥嶺以西出現了一支不明隊伍,穿著從沒見過的鐵甲,騎著高頭大馬,說是要‘開辟新商路’,卻沿途劫掠部落,還打聽朔北的‘烈酒秘方’和‘耐寒作物’……”
蘇微握著玉佩的手緊了緊,玉麵上的暖意似乎又弱了一分。她走到案前,提筆寫下兩道指令:一是讓趙武派最得力的探子深入蔥嶺,查清那支隊伍的來曆;二是讓“念北基金”加急撥付銀兩,在西域邊境的牧民部落裡建“預警哨”,每十裡設一個烽火台,與朔北的邊防軍互通消息。
“另外,”她抬頭看向趙武,眼神銳利如刀,“告訴玉門關的守將,若三日之內不放行波斯商隊,我就把他兒子在河西郡學堂裡‘欺辱同窗、挪用助學銀’的證據,送到京中禦史台去——彆忘了提一句,這學堂是‘念北基金’辦的,背後有朔北蕭家撐腰。”
趙武領命而去,蘇微重新拿起那疊西域商路賬冊,目光落在“蔥嶺以西”四個字上。她想起黃玉卿在《朔北治略》裡寫的一句話:“天下之勢,如江河奔流,今日之安,不代表明日無波。守業者,需時時睜著眼睛看遠方。”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賬冊上,也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玉麵映出的光影裡,仿佛能看見黃玉卿當年在朔北初建錢莊時,伏案算賬的身影。
傍晚時分,蘇微帶著青禾去了念北的舊居。那是一座素雅的小院,院裡種著黃玉卿當年親手栽下的海棠樹,如今已亭亭如蓋。正屋裡的書架上,擺滿了念北留下的賬本和書信,最上層放著一個錦盒,裡麵是黃玉卿傳下來的《黃氏醫典》和一枚舊扳指——那是蕭勁衍當年征戰時戴過的,後來傳給了念安,念安又轉贈給念北,說“見此扳指,如見父輩,莫忘守護之心”。
蘇微從錦盒裡取出扳指,戴在自己的拇指上,大小竟剛剛好。她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念北的手劄,翻到最後一頁,上麵是念北晚年寫的字:“吾一生未嫁,以實業護朔北,以基金澤萬民,雖無子女,卻有微兒承我誌,有蕭家子弟守邊疆,有朔北百姓享太平——此乃黃夫人與蕭將軍當年所願,吾無憾矣。”
青禾站在一旁,輕聲道:“總管,今日清點空間時,我還在藥田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株從沒見過的草,葉子是紫色的,聞著有淡淡的藥香,不知道是不是新長出來的……”
蘇微心中一動,她想起《黃氏醫典》裡有一頁空白,隻寫著“紫葉草,生於空間深處,可解百毒,唯遇大變時方現”——當年黃玉卿沒來得及寫完這草的用法,如今它竟自己長了出來。她合上手劄,目光望向窗外的海棠樹,夕陽正透過枝葉灑下來,給小院鍍上一層暖金。
“明日我親自去空間看看那株草,”蘇微的聲音平靜卻堅定,“另外,把蔥嶺探子的消息渠道,與蕭承業將軍的邊防軍接上線——朔北的商路要守,邊疆要守,這空間裡的秘密,更要守好。”
夜風漸起,吹得海棠樹葉沙沙作響,像是黃玉卿與蕭勁衍在輕聲回應。小院裡的燈光亮了許久,映著蘇微伏案寫指令的身影,也映著書架上那排整齊的書冊——從《蕭氏兵法》到《黃氏醫典》,從念北的賬冊到手劄,一代又一代人的心血,正像這朔北的春風,吹過草原,吹過雪山,吹向更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