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堅最終選擇了沉默。
他將那段模糊的訊息和星圖碎片加密存檔,沒有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法蘭西。他告訴自己,這是因為線索過於虛無縹緲,不值得用另一個虛幻的希望去折磨她已然破碎的精神。但內心深處,他不得不承認,他害怕了。他害怕看到法蘭西眼中再次燃起火光,然後又在自己眼前徹底熄滅的樣子。那比她的沉寂更讓人難以承受。
他加大了私下懸賞的力度,派出了更多信得過的“影子”去追查那個所謂的“古老坐標”和“失落科技殘圖”的來源,試圖在告訴法蘭西之前,至少能掌握一點更確鑿的東西。然而,如同石沉大海,後續再無任何有價值的消息傳來。那條細微的、可能存在的線索,仿佛隻是宇宙開的一個惡意玩笑,轉瞬即逝。
瓷敏銳地察覺到了美利堅的異常,以及他私下的小動作。她找到美利堅,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美利堅煩躁地耙了耙頭發,眼神躲閃:“沒有。隻是一些……毫無根據的傳聞,查下去隻會是浪費時間。”
瓷看著他,眼眸中帶著看透一切的悲憫:“美利堅,有時候,給予希望是一種殘忍。但徹底剝奪希望,也許是更大的殘忍。法蘭西她……需要一點東西支撐下去,哪怕那東西是假的。”
“然後呢?讓她再經曆一次那種從懸崖跌落的感覺?”美利堅幾乎是低吼出來,“我做不到!瓷,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如果再失敗一次,她會徹底崩潰的!我寧願她像現在這樣……至少,她還‘存在’著。”
瓷沉默了。她知道美利堅說得有道理。現在的法蘭西,像一座被抽空了靈魂的精致雕塑,雖然死寂,但至少形態還在。再次的希望破滅,可能會讓她連這具空殼都無法維持。
兩人相對無言,沉重的無力感在空氣中彌漫。他們都想拯救,卻都找不到那條通往光明的路,隻能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
而此時的遺忘之墟。
英吉利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他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金屬地麵上,額角的傷口已經凝結,但稍微一動,便是陣陣眩暈和惡心。
他掙紮著坐起身,環顧四周。破損的記錄儀,閃爍的能源核心,墜落的金屬構件……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回,他想起了沙暴,想起了闖入這裡,想起了那段古老的日誌,也想起了……昏迷前腦海中閃過的畫麵和聲音。
藍色的海洋……嘲諷的語調……
這些碎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帶著一種尖銳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那塊懷表硬物的觸感傳來,帶著一絲微弱的暖意,仿佛在回應他腦海中的波瀾。
他強忍著不適,再次嘗試啟動那個記錄儀。這一次,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在能源核心一陣不穩定的波動中,記錄儀掙紮著讀取了另一小段損壞更嚴重的數據。屏幕上跳出一些斷斷續續的單詞和扭曲的星圖片段:
“……警告……核心……不穩定……逃生艙……坐標……鎖定……(一串劇烈跳動的、無法識彆的字符)……失敗……遺忘……即是終結……”
緊接著,記錄儀的屏幕猛地閃爍了幾下,發出“劈啪”的異響,隨即徹底暗了下去,無論他如何嘗試,再也無法啟動。能源核心的光芒也迅速黯淡,最終熄滅。整個殘骸內部陷入一片黑暗,隻有他沉重的呼吸聲。
希望,如同這熄滅的能源核心,再次無情地拋棄了他。
不僅如此,這次撞擊似乎對他造成了某種影響。他發現自己試圖去回憶那些剛剛變得清晰的畫麵時,頭痛會加劇,而那些碎片也開始變得模糊,仿佛被一層濃霧再次籠罩。就連那個支撐他走到這裡的模糊坐標,在他的記憶中也開始變得搖擺不定,不再那麼清晰。
遺忘之墟,正在用它強大的力量,重新吞噬他剛剛蘇醒的一點點記憶碎片。物理上的傷害加劇了精神上的侵蝕。
一種比之前更深的絕望攫住了他。他不僅迷失了方向,連剛剛找到的、與過去相連的脆弱線索也再次斷裂,甚至他自身的存在,都在被加速遺忘。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在徹底的黑暗中,發出一聲低沉而絕望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道為何要堅持。也許,像那段日誌最後說的,“遺忘……即是終結”,才是他應有的歸宿。
他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那塊懷表,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觸感是他此刻唯一的真實。但這真實,無法帶給他溫暖,也無法指引他方向。
在聯合總部,法蘭西推開了窗,望著無垠的星空,眼神空洞。她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隻有一片麻木的虛無。
在遺忘之墟的地下黑暗裡,英吉利蜷縮著,意識在劇痛和遺忘的邊緣徘徊,手中的懷表如同墓誌銘。
他們一個在光明處心死,一個在黑暗中沉淪。
星海依舊沉默,仿佛從未見證過那段糾纏千年的過往,也漠不關心這兩個正滑向命運終局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