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苦練出的字,到時候就是最好的“加分項”。
正全神貫注地寫著最後一道策論的收尾,一道陰影無聲無息地籠罩了他的考卷。
王明遠毫無察覺,筆尖依舊沉穩地劃過紙麵。
那人就停在他的號舍外,目光先是落在那力透紙背、筋骨開張的字跡上,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手字,沉穩中見飄逸,規矩裡藏鋒芒,絕非一般蒙童所能有,倒像是浸淫數十年的大家手筆。
他不由得駐足細看。
目光上移,掠過那字跡,落在策論的答案上。“魚鱗冊定分”、“鄉約公斷”、“速審儆尤”……
條理清晰,切中時弊,既有古法淵源,又顯務實新意。
縣令劉大人瘦削黝黑的臉上,那份慣常的嚴肅審視,漸漸被專注和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取代。
他看得入了神。
王明遠抄完這頁的最後一個字,輕輕籲了口氣,擱下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
頭一抬,猛然撞進一雙近在咫尺、探究深沉的眼睛裡!
“啊!”他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抖,飽蘸墨汁的筆尖差點就戳在剛謄好的卷子上!
心臟狂跳,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劉縣令顯然也沒料到會嚇到他,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尷尬,隨即恢複平靜。
他什麼也沒說,隻對著王明遠微微頷首,目光在他那張猶帶稚氣卻已顯沉靜的臉上停留一瞬,便轉身,負著手,踱向下一個號舍。
王明遠捂著狂跳的心口,好一會兒才緩過氣。
被領導“死亡凝視”的壓迫感,古今皆然!
他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重新拿起筆,更加小心地繼續後續的謄抄,字跡依舊穩如磐石。
答完後王明遠看了下時間,離交卷還有段時間。
他又檢查了一遍,核對是否有錯漏。
主要也是因為縣試不糊名,提前交卷若是被有心之人傳出,難免被打上“不自謙”的標簽,他便隻能耐心等待考試結束。
等了沒多久,遠處便傳來了沉悶的鑼響。
“哐——!”
“時辰到!收卷!”
衙役們粗糲的呼喝聲在考棚間響起,伴隨著紙張翻動和零星的哀歎、啜泣聲。
王明遠端坐不動,直到衙役走到跟前,才雙手將試卷平穩遞上。
看著那承載了一天心血的卷子被收走,緊繃的弦驟然鬆開,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
腰像是斷了,屁股早已失去知覺,腳也麻得厲害。
想到府試、院試動輒數日的連場鏖戰,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科舉不僅是腦力活,更是體力活!一副好身板,至關重要。
隨著人流走出考舍,外麵已是暮色四合。
冷風一吹,王明遠打了個寒噤,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兩個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張望的身影。
大哥像座鐵塔一樣,一眼便能看到,李茂則在他旁邊焦急地揮手。
“明遠!這邊!”李茂的聲音穿透嘈雜傳來。
王明遠擠過去,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咋樣?累壞了吧?”王大牛一把接過弟弟的考籃,眼神裡滿是關切和期待。
“還成,大哥。”王明遠聲音也有些沙啞和疲憊。
“看著氣色還行,定是考得不錯!”李茂拍著他的肩膀,笑容滿麵,
“走!回客棧!我讓張嬸特意留了條肥魚,給你燉湯補補!還有新蒸的棗糕!”
“對,多吃點!好好歇兩天!”
王大牛也咧嘴笑了,那笑容憨厚而明亮,是這些天來少有的輕鬆。
王明遠被兩人簇擁著往回走,聽著他們絮叨著準備的吃食,感受著那份毫無保留的關切。
身體的疲憊依舊沉重,心裡卻明媚了起來。
接下來,便是等待。
三日之後,縣衙之前,放榜結果。
本文參考明代的縣試,但明代縣試一般要考好幾場,分正場、複試等,為了保證效果和節奏,壓縮為了一場,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