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明遠放下書箱,更疑惑了,“樂課?宴之兄為何如此說?莫非你於此道頗有心得?”
“何止是心得!”李昭挺起胸膛,下巴微微揚起,那神態活像隻終於能開屏的小孔雀,“明遠,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可彆往外說。其實比起埋頭啃這些經史子集,我更喜歡鼓搗各種樂器!音律之道,其樂無窮啊!”
他說到這兒,情緒高漲,但隨即不知想到什麼,眼神黯淡了一瞬,聲音也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抱怨和遺憾:“其實……我家……唉,我家本就是做樂器營生的,甚至在嶽州府也小有名氣。
可我爹娘也不知怎麼想的,偏認定這是匠氣末流,登不得大雅之堂,死活不準我沾手,鐵了心要我走科舉正途。
家裡就隻有我爺爺……他是真懂音律的,也最疼我,偷偷支持我學,我的入門功夫都是爺爺手把手教的……可惜……”
他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多提傷感的往事,很快又振作起來,重新露出笑容,關切地看向王明遠:“對了,明遠兄,你學過樂器嗎?可想好明日用什麼了?笛子?簫?還是琴?你帶樂器來了嗎?”
王明遠苦笑一下,如實相告:“不瞞宴之兄,我正為此事發愁。我於音律一道,實在……甚是粗淺。”
他不好說完全不會,隻能委婉道,“以前最多算是略有耳聞,並未真正習練過,方才一路回來就在思量,該選何種樂器入門?或許……弦樂?看著似乎稍雅致些?”
王明遠心裡想著,能和吉他沾邊的應該也就弦樂了吧?
於是繼續說道:“我這次來得匆忙,並未攜帶樂器,正想著若是方便,等會就去書院的商鋪看看,能否租借或買一把最便宜的應應急。”
李昭聽完,略微猶豫了幾息,似乎在權衡什麼。片刻後,他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租什麼!買什麼!明遠兄,你等著!”
說著,他轉身快步走到自己床鋪邊,蹲下身,拖出那個他視若珍寶、一直鎖著的沉重大木箱。王明遠一直以為那裡麵裝的是李昭的的貴重物品或是一些書籍。
隻見李昭掏出鑰匙,打開銅鎖,掀開箱蓋,王明遠好奇地探頭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箱子裡並非他想象的書籍或是其他物品,而是被柔軟棉布仔細包裹、填充妥帖的各式樂器!
雖然看得不十分真切,但能辨認出有長條形的,似是琴或箏,有圓形的,似是阮或月琴,還有笛簫之類的管樂器……林林總總,將箱子塞得滿滿當當。
每一件都包裹得極好,看得出主人極其愛惜。
李昭小心翼翼地從中捧出一個長長的、用錦緞包裹的物件。
他極輕極慢地解開係帶,揭開錦緞,露出一把古琴,琴身線條流暢,木質溫潤,泛著幽暗的光澤,琴弦緊繃,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他像捧著絕世珍寶一般,將琴輕輕遞到王明遠麵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明遠兄,這把琴,你先拿去用!它叫‘鬆澗’,是我十歲生辰時,我爺爺送我的生辰禮,你……你用的時候……小心些就成。”他話說得小心翼翼,眼神裡滿是舍不得,卻又努力做出大方的樣子。
王明遠看這琴的樣式,還有李昭剛說的話,連忙擺手後退:“使不得!宴之兄,這萬萬使不得!我看得出,這琴是你的心愛之物……我於此道一竅不通,萬一粗手笨腳,有所損毀,如何擔當得起?我等會便去書院商鋪看看,租借一張普通的練習用琴便是!”
李昭卻執意往前遞,語氣誠懇:“明遠兄,你就拿著吧!自打進了這書院,我功課跟不上,時常焦頭爛額,多虧你不嫌我愚鈍,耐心幫我講解,還陪我散心。我……我一直不知如何感謝你。今日正好有機會,你就全了我這片心意吧!不過是一把琴罷了,再貴重也是死物,哪及同窗情誼重要?你放心,我既借給你,就信你定會小心嗬護!”
他努力想讓氣氛輕鬆點,“你放心,這琴結實著呢,隻要彆摔著,沒事的!”
王明遠看他態度堅決,言辭懇切,心中感動,但還是猶豫:“這……可是,宴之兄,你把琴借給了我,明日樂課,你自己用什麼?”
李昭見王明遠語氣鬆動,立刻笑了,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抽出一支笛子,那笛子通體翠綠,色澤瑩潤,笛身光滑,一看便是常年被人撫摸把玩,透著股靈動的氣息。
“看,我用這個!我最擅長的其實是笛子,我爺爺笛子吹得才好呢,這把笛子還是他親手給我做的呢……呃……”他話頭再次戛然而止,眼底那抹黯然又一閃而過,隨即強笑道:“總之,你安心用琴,我吹我的笛子,咱們正好作伴!”
王明遠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情緒的細微變化,這已是李昭第三次提及爺爺時流露出這種神情了。他心知這背後或許有故事,但此刻也不便深問。
看著李昭真誠的眼神,再看看那把名為“鬆澗”的古琴,王明遠知道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雙手,鄭重地接過了那沉甸甸的古琴。
“如此……便多謝宴之兄了!此情明遠銘記於心。你放心,我定會好好愛護此琴,絕不讓它有絲毫損傷。”
李昭見王明遠終於收下,鬆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燦爛的笑容,擺擺手:“嗨,你我之間,不說這些客套話!”
說完,他好像是想起來什麼,連忙說道:“光顧著聊天!我今日的課業還沒動呢,快些完成課業吧!等會我可得好好給你演奏幾曲,讓你大飽耳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