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仲淵拿著那張字據,手都在抖。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老婆子竟然蠢到了這個地步。
“這……”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柳如依緩緩踱步到廳中,目光冷冷掃過嶽清秋。
“至於苛待?”她冷笑一聲,“我不過是替侯府節省些不必要的開支罷了。”
她拍了拍手。
門外,幾個小廝抬著幾隻沉重的箱子走了進來,重重放在地上。
箱蓋打開,裡麵全是碼放整齊的賬冊。
“這是我入府三年的賬目,我陪嫁二十萬兩白銀,名下鋪子盈利無數,全都貼補了侯府。”
“可結果呢?”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侯府不僅一文不剩,還欠下八萬兩外債!”
“我倒想請族長和各位長老評評理。”
“謝鈞傾買官,送禮三萬兩。”
“楚銀環要一頂珍珠冠,五千兩,要一件霓裳羽衣,八千兩。”
她每念一筆,謝鈞傾和楚銀環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拿自己的錢,填補侯府的虧空,這叫節省。族長若是不信,大可親自查賬,看看我說的,可有一字虛言?”
柳如依直視著謝仲淵,眼神咄咄逼人。
“我今日也把話放在這裡,這侯府的賬,必須徹查!”
“不止是公中的賬,大房所有人,吃穿用度,私人開銷,一筆一筆,都要查個清清楚楚!”
“我倒要看看,我的二十萬兩銀子,究竟養肥了誰的口袋!”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謝仲淵心上。
查?怎麼查?
他心知肚明,大房的賬目根本經不起查。可若不查,他這個族長,在鐵證麵前公然偏袒,威信何在?
他被逼到了一個進退維穀的絕境。
整個正廳,落針可聞。
謝仲淵的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就在這僵持不下,氣氛凝滯到極點的時候,柳如依忽然動了。
她姿態悠閒地走到那幾箱賬冊前,纖長的手指隨意地翻動著。
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輕響,每一聲都像鞭子,抽在嶽清秋與謝鈞傾的心上。
她的指尖,忽然停在了某一頁上。
“咦。”柳如依發出一聲輕微的、帶著幾分天真困惑的感歎。
她抬起眼,看向主位上進退維穀的族長,眼神清澈得不見一絲雜質。
“族長,我有些不明白。”
“這賬上記著,崇德三年,為修葺城西的一座彆院,竟支了五千兩銀子。”她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為此事費解,“一座彆院,修個亭子罷了,怎會花費如此巨資。這筆錢,都夠在京郊再買一座新宅子了。”
城西彆院。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謝鈞傾耳邊炸開。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晃。
嶽清秋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眼神裡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慌。
這些細微的變化,全都沒有逃過謝仲淵那雙銳利的老眼。
他本就在尋找一個突破口。
一個既能彰顯他公正嚴明,又能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的突破口。
柳如依遞來的,正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