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足對自己批評教育了半個多時辰。
最後塞給自己一本他親手寫的字帖,得出的結論是:不將這些字練成個八成像,兩人就不要再見麵。
沈知懿當場就吐了血。
心一橫,壯著膽子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說什麼也不撒手。
最後直逼得一貫溫潤端方的裴淮瑾硬生生氣紅了一張臉,答應她寫到五成像就可見麵,她才放他走。
誰承想這個盯她練字的毛病這麼多年他都沒改,甚至在她剛到裴家半年後,他丟給自己一張字帖,語重心長地告訴她:若是心情不好,寫字可以怡情。
沈知懿:“……”
沈知懿瞧見蘇安將紙在桌子上鋪好,又用鎮紙壓了,看裴淮瑾慢條斯理地沾了墨,瞧他舉起那根極細的羊毫,視線慢慢落在她身上。
沈知懿的腳跟已經抵到了床沿,正當她思索著如何才能推脫的時候,忽然,腹中一陣劇烈的絞痛。
她臉色一白,抱著肚子緩緩蹲了下來。
蘇安瞧見她這幅樣子,再聯想起幾人方用完膳,神色陡然生變,“啪”的扔下手中的墨條,一個箭步竄到旁邊桌上抓起匕首,高喝:
“有刺……”
“蘇安!”
裴淮瑾冷靜的聲音喝止住蘇安。
他放下手中的羊毫,麵容平靜地踱步到沈知懿麵前,看她連連擺手的樣子,視線在她捂著小腹的動作上一頓,神色微變,輕咳一聲:
“蘇安,你先下去。”
蘇安眨了眨眼。
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幸虧不是刺客,於是應了聲,抓著匕首退了下去。
待到門關上,裴淮瑾攥住沈知懿的手臂將人拉了起來:
“那個,你帶了麼?”
沈知懿慘白的臉頰微微透出紅暈,點點頭,很快嘶了聲又白了回去。
裴淮瑾扶著她在床邊坐好,回身去將她那個粉色的小包裹拿給她,視線不自覺移向窗戶,輕咳道:
“可需要清洗?”
沈知懿今早出發前才沐浴過,且她一開始都是先肚子疼,之後月信才會來,再者現在春黛不在,她疼得一個人實在難以完成沐浴這件事。
便搖了搖頭。
裴淮瑾“嗯”了聲,見她將月事帶找了出來,他喉結滾了下,頭一次將尷尬二字寫在了臉上,“若是不需要幫忙,我在外麵去等。”
“好。”
沈知懿此刻已疼得顧不上害羞。
待到一切都收拾好,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裴淮瑾敲了敲門,“好了麼?”
沈知懿應了聲。
裴淮瑾停了片刻才推門進來,進來的時候手中還端著一個碗。
“問廚房要了碗生薑紅糖水。”
出去一趟再進來,裴淮瑾臉上神情恢複了正常,將碗端至床邊:
“趁熱喝。”
沈知懿雙手捧過來,溫熱的觸感順著掌心似乎讓整個身體都變得暖暖的。
她掀起眼簾小小地覷了裴淮瑾一眼,碗上翻滾的熱汽蒸得她眼眶發燙。
一碗紅糖水喝下去,腹中的疼痛輕了許多,兩人都沒再說什麼,一前一後躺上了床。
淡淡的龍涎香夾雜著皂角的清香隱隱傳來。
沈知懿第一次和裴淮瑾躺在一張床上,儘管兩人之間隔著半個枕頭的距離,但他身上的氣息還是濃烈而霸道地侵占了她整個感官。
淡冷的空氣開始升溫。
她一緊張,肚子就更疼了,偏渾身僵硬著不敢動彈,生怕一不小心挨到了身旁之人。
“還難受?”
黑夜裡,男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
沈知懿一驚,心跳如擂鼓,慌忙道:
“馬、馬上就睡了……”
她側過臉,黑暗中看到男人從平躺轉身麵對著她側躺過來,一雙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盯著她,如有實質的目光幽深莫測。
沈知懿心臟一緊,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問:
“可是我影響你休息了?”
裴淮瑾沒說話,盯著她看了良久,接著沈知懿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男人嗓音沉啞:
“躺好。”
沈知懿嚇得急忙讓自己躺好,一動不動地緊閉上眼睛。
須臾,她聽見身旁一陣窸窸窣窣之聲,男人滾燙的氣息似乎靠近了不少,再之後,一道溫熱的觸感隔著薄薄的寢衣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上好的寢衣料子薄如蟬翼,她甚至覺得自己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紋路。
沈知懿渾身一抖,剛要回頭看他,就聽男人啞著嗓音,低低道:
“彆動!”
語氣中似有不悅。
她嚇得立馬不敢動彈,隻能僵著身子任由他的大掌在自己小腹上輕輕揉了揉。
男人的手掌很大,幾乎一隻手便能將她細軟平坦的小腹全部籠罩住。
那雙平日裡執筆握卷宗的手,遒勁、修長、骨廓分明,掌心與骨節處有一層薄繭。
沈知懿看過它很多次,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那樣一隻好看而有力的手,會緊貼在自己近乎隱秘的地方。
滾燙的熱意順著薄薄的寢衣逐漸暈進皮膚,沈知懿不由閉上眼睛,窗外的風聲朦朧地奏成曖昧的音調,男人不輕不重的呼吸像是江南簷下的雨滴,落在耳朵裡、心尖上。
沈知懿的心臟不自覺跟著急速躍動,空氣變得稀薄而燥熱。
最初的緊張過後,慢慢的,沈知懿覺得自己的小腹竟真的沒那麼疼了。
她不知不覺間放鬆了下來,心裡也隱隱生出一絲絲從前不敢奢求的甜蜜妄想來。
不過過了多久,她回頭去看身旁的男人,剛一回頭便對上他深邃的視線,他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看。
沈知懿眼睫顫了顫,抿唇猶豫半天,終於在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鼓起勇氣問他:
“淮瑾哥哥,這次出來……是對我生辰那日的補償麼?”
她還記得他說過要補償她這句話。
然而話音剛落,男人放在她小腹上的手一僵,隨即移開了眼神,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淡淡道:
“睡吧。”
嗓音有些沙啞。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沈知懿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不過很快,她又自己調整了過來,看了眼放在自己腹部的大手,唇角不自覺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漸漸的,困意襲來。
臨睡著前,她似乎聽到裴淮瑾在她耳畔說了句什麼“到了永州若是……跟緊我……”
沈知懿沒聽清胡亂點了點頭,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