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接過了話頭。
老校長的聲音,沙啞而沉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蒼老的胸膛裡,艱難地挖掘出來。
“甚至,我們還在全校大會上,把他當成‘反麵典型’,來公開批評……”
轟!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炸雷。
所有記者,都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把未來的全國狀元,當成反麵典型,在全校師生麵前公開批評?
這是何等的荒謬!
老校長的臉上,充滿了深深的自責,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此刻寫滿了痛苦。
“我們告訴所有的學生,不要學他,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要專注於課本,專注於分數。”
“我們……親手,把他釘在了恥辱柱上。”
“然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老校長的聲音,愈發沉痛。
“在高二那年,因為他嚴重地‘拖累’了學校的平均升學率指標……我們……我們學校,多次,對他,發出了退學警告。”
“險些……險些就真的,把他給勸退了……”
說到這裡,這位在教育崗位上,奮鬥了一輩子,受人尊敬的老人,再也無法抑製自己內心的情緒。
他那飽經風霜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所有的記者,都屏住了呼吸。
閃光燈,在這一刻,都詭異地停歇了。
整個禮堂,隻剩下老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突然。
他,當著所有媒體的鏡頭,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他沒有看任何人。
他隻是對著正前方的,那一片密集的鏡頭和麥克風。
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個標準的九十度躬。
他花白的頭顱,幾乎要垂到膝蓋。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所有記者都呆住了,他們手中的相機,仿佛也忘記了工作。
沒有人想過,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一個德高望重的老校長,對著鏡頭,行如此大禮。
許久。
他才緩緩地,直起佝僂的腰身。
他抬起頭。
那雙蒼老的眼中,渾濁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順著他臉上的皺紋,蜿蜒而下。
他用一種,無比沉痛,無比清晰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今天,站在這裡,不是來沾什麼‘狀元母校’的光的。”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我是來……來懺悔的。”
“是我們的,僵化的、隻看重分數的教育體係……”
“差點,就親手,毀掉了一個,真正的天才。”
字字誅心。
整個禮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番話,這位老人的姿態,深深地震撼了。
這已經不是一場采訪。
這是一場,來自整個教育體係的,遲來的、沉重的反思。
老校長抬手,用袖口擦去臉上的淚水,目光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要感謝龍河大學。”
“是他們,給了石破天,這個我們眼中的‘怪才’,一片,可以自由生長的土壤。”
“也是他們,用鐵一般的事實……”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回蕩在整個禮堂。
“給了我們,所有,還奮鬥在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們,上了,最深刻、也最沉痛的……”
“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