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晌午,二叔便帶了十幾條身強力壯的大漢進了石板巷,往家門口一站,二叔則進屋與他待了一個時辰,留了些銀子便離開了。
事實上一個時辰內也就閒聊了幾句話,然後便開始相對而坐,洪元清楚,二叔來的目的,隻是為了震懾那些敢伸爪子的人。
讓人知曉他不是孤苦無依。
二叔闖蕩江湖多年,經驗老道,還能震懾縣城黑白兩道,應也有幾分勢力,短時間內倒不必擔憂被連累。
但那頭死肥豬瞧起來實在是有幾分瘋狂的架勢,不能以正常人視之,還是得儘快提升自己。
武都雄點點頭,身家清白,來曆簡單,沒有掛累,根骨奇佳,越看越是欣賞,臉上帶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如隨我們一起走吧,某家說瞧你順眼不是玩笑,若不嫌棄,也彆叫我們前輩,如楊烈小子一樣,叫我們兩人一聲叔即可。”
“勞煩武叔,楊叔兩位了。”
洪元打蛇隨棍上。
反正也暫無他處可去,而且這武都雄,楊二虎兩人都像是有見識的,起碼一個出自府城白鱗衛,跟著他們也能學得很多東西。
“說什麼勞煩!”武都雄哈哈一笑,狀甚愉快,拍了拍洪元肩膀。
一行人說話之間,腳步輕快,不片刻便抵達了玉帶河之畔,在臨河的一處密林中,武都雄縱身躍下,拍開了枯枝敗葉掩蓋下一艘烏篷小船。
楊烈趕緊跟上去,兩人一左一右,手臂微微臌脹發力,將烏篷船推入了河中。
楊烈取了船槳,卓立船頭,定住船身,待得一行人都上了船,將木漿往岸邊用力一點,頃刻間烏篷船晃了晃,便穩穩行駛在了河麵上。
楊二虎背著秦夫子進入船艙,讓後者靠著船艙休息,引燃一盞油燈,昏黃的光耀中,見這秦夫子依舊昏迷不醒,隻口中偶爾發出幾句囈語,不禁一歎。
武都雄也入了船艙,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壺酒,大口大口的灌了起來。
洪元自覺的與楊烈一起站在船頭,找出另一塊船槳,他前世小時候家門口就有條三丈寬的小河,當時還未搭橋修路,要過河就得劃船,此刻強化過後的身體更是得心應手。
嘩啦!嘩啦!
船槳蕩起,掀起清波,緩緩駛出。
明月高懸,光華若銀輝,照耀得河麵也算勉強可見,洪元的【明目通幽】天賦也僅是夜晚中數丈外清晰,距離太遠,還是模糊不清的。
夜裡行船,為求安全,並未讓烏篷船駛離岸邊太遠,幾乎貼著岸邊緩流行駛,加上是順水而下,倒也算得上平穩。
而且,幾乎不用洪元,楊烈二人怎麼搖漿。
楊烈也說了此行目的地,乃是毗鄰清徐縣的陽泉縣,不過此刻入了夜,縣城早已閉門,所以要暫在下遊十幾裡的市鎮歇一夜。
“那廢棄的梧桐鎮內,魏珍珠的那座淫窟不是短時間能建成的。”
船艙內,火光在燈罩內搖曳,武都雄,楊二虎兩人又談起了梧桐鎮以及所謂‘碧梧仙境’。
“就算她三年建成,享樂三年,也就六年。”
武都雄灌了一口酒,入了喉腸,閉目享受了片刻滋味,緩緩道:“瘟疫,匪禍,妖鬼的傳說由來十幾年……但魏珍珠她們並沒有出事,縱然真有什麼妖魔鬼怪待在梧桐鎮作祟,怕也至少離去了十年。”
楊二虎頷首,歎道:“還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臉上又是露出思索之色,沉吟片刻,忽而道:“莊園外那排屋子重新整修了,你說魏珍珠會不會想重啟桐油工坊?”
“桐油貿易,那麼大一塊肥肉,若有機會,肯定是想要嘗試的。”武都雄繼而笑了笑:“重建工坊,還有諸多熟練的煉油工人,光是最簡單的這些,那頭死肥豬都搞不定,她沒這個本事。”
“她沒有,魏家有。”
“魏家是魏家,魏珍珠是魏珍珠,不可混為一談。”武都雄搖搖頭,臉上帶著譏諷:“像魏珍珠那樣的怪物,早就讓魏家在府城丟儘了顏麵,所以這麼多年都不願意讓她進府城,怎還會幫她?”
“彆忘了魏珍珠的男人……”楊二虎點了點艙內放置燭火的小桌,意有所指。
“那位鹽鐵判官?!”武都雄臉色也凝重了幾分。
臨江府的鹽鐵判官周文傑,從官職上來說,僅僅隻是八品小官,但因是州直屬派遣,位卑權重,擁有查勘整個臨江府鹽、鐵、茶稅之權力。
周文傑手底下掌握的力量也極為可怖,光是明麵上就有緝私營兩百精銳,鹽丁五百青壯,私底下還不知勾結了多少勢力,網羅多少所謂的‘江湖好漢’。
拱衛魏珍珠那座莊園的那些壯漢,應該便是抽調的鹽丁!
“我沒有佩服過多少人,但這位周文傑周判官,我卻是五體投地。”武都雄感歎:“據說他本為農家子出身,為了往上爬,搭上了魏家的線,嘖!竟然真的跟那死肥豬當了幾十年夫妻!這怎麼忍得了的?”
“也彆這麼說,據聞魏珍珠年輕時也算是個美人,後來生了病,才越吃越胖……”楊二虎說不下去了,光是想到那魏珍珠,就覺得胃裡一陣翻騰,不禁點頭讚同:“你說得對,那周文傑的確是個人物,了不起的大人物!”
“除了魏珍珠,剩下六個女人的身份搞清楚了嗎?”武都雄又問。
楊二虎道:“‘玄素娘子’的身份倒是知曉了!”
“飛升成仙的那一位?”武都雄笑了笑。
楊二虎冷哼一聲:“什麼成仙?那女人是玉溪鎮陳家的大夫人,玉溪鎮的產業幾乎八成都是她家的,可惜魏珍珠那群人不但吃外人,也啃自己人,入了夥就被慢慢敲骨吸髓,吃光了就該全家飛升了。”
“其他那些女人,有官老爺的夫人,豪族中養在深閨的大小姐,貴婦人,山上的尼姑……”
武都雄聽得發呆,良久才是一歎:“這群女人太會玩了。”
“不是這群女人會玩,而是老爺們會玩。”楊二虎道。
“我大胤自有國情,風氣如此,為之奈何!”武都雄歎息。
大胤享國近八百年天下,其間興盛衰落不過尋常之事,每當衰頹時總有雄主出世,力挽狂瀾,好不容易國祚穩定,又有奇葩皇帝上位。
三百年前,大胤長樂帝生性乖張,常搞出些荒誕滑稽之事,不但男女通吃,甚至時常在與大臣議政時,召見妃子於正殿開趴,任憑眾大臣觀摩學習,非但不覺慚愧,反而為之沾沾自喜。
當然,大胤風氣之壞,也不能歸功於長樂帝,前麵也不知有多少位奇葩皇帝,搞出的騷操作絲毫不見遜色。
“白鱗衛,你應該是回不去了吧?”
“白鱗衛早就被滲成了篩子,安插了不知多少家的公子,侄兒什麼的,戰鬥力其實並沒外人猜測的那麼強,我也早受夠了鳥氣,這次得罪了魏珍珠,索性浪蕩江湖,當個遊俠子也挺好……”
“不如來幫我……”
武都雄擺手打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已經替你選了最好的人選……”他努了努眼睛,看向了船艙外。
“這是要收我做弟子,還是什麼的……”洪元心中吐槽一句,倒並沒什麼反感。
身處什麼樣的地位,就得有什麼樣的想法,現在他想在武都雄,楊二虎身上打開這個世界的突破口,拜個師也無妨。
洪元目光微閃,念頭一動間,眼前又浮現出飛蚊字樣。
“福地道主?”洪元喃喃一句,看著飛蚊化為吸引一切的漩渦,很想投入其中,隻是終究按捺下去,船上還有其他人,若這漩渦把他整個人吸入其中,那怎麼解釋?
“再忍忍……”